此问在意料之中,借东西是情分却非本分。

林朝英与王重阳早就闹掰了,这事情主要责任还在王重阳身上。如今楼京墨以王重阳朋友的身份来借用寒玉床,怎么看都讨不到半点好。

然而,楼京墨在见到林朝英后,几乎在转念之间,她心里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抛开了来时对黄药师所言的依照分寸行事。

“有的话可能过于放肆,但情势所逼我就不得不说,既然前辈允我入墓,想来也不是完全别无所求。如果前辈真的放下过往,就不会在全真教之侧的古墓里一住十几年。天大地大,前辈选了这样一个阴冷孤静的地方避世,怎么看都不像是善待自己,不再计较那些爱恨情仇。

如果我所料不错,前辈与王真人初遇时,争强好胜事事力求第一,后来你软了性子偏又遇上了一句‘胡虏未灭何以为家’。再后来你们同在终南山顶,不知怎么竟是徒留一块巨石碑刻,相邻十多年但不复再见。

由此可见,前辈参得透绝世武功,参不破红尘纷扰,你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至今仍旧困于心结,困惑于错的是人还是命。”

林朝英下垂的衣袖中紧紧攥起了拳头,错已经成了,哪怕她创出的玉女心经里还留着说不清的情意,但破镜从来无法重圆。

时至今日,哪怕王重阳回头求和,他们之间早有了十几年的岁月伤痕,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年。更何况,她绝无可能再与王重阳好言相对。“所以呢?我还是找不到借你寒玉床的理由。”

“三十三层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我无法解答前辈的疑惑,错不会只因一人而起,也无法因为一人而灭。然而,我很清楚一点,前辈不能困于错里而丢了性命。”

楼京墨的话音一落,先有反应的是一旁的侍女林然。

林然愤而骂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家姑娘好得很,就是王重阳死了,姑娘都会长命百岁。”

楼京墨却对林然摇摇头,向林朝英处更近一步,“我不敢说从未望气出错,但前辈的气息看似绵长平和,实有郁结于心之相。如果再不干预治疗,也只有三五年的时日了。心病比一切病症都要难治,倘若人本身失去了活的念头,武功盖世也是无用。前辈可敢伸手让我诊脉一探?”

“林姑娘,您就伸手吧。”林然本是不信,但她非常熟悉林朝英的表情,这一看就知道楼京墨没有猜错。“您心中只挂记王重阳吗!难道您就要扔下我一个人活在这冰冷的古墓里?!”

“林然,你莫要多言。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林朝英并没有伸手,像她这样的习武者只会对亲信露出脉门,但她看向楼京墨的眼神却深了几分。“如果你想说以治好我的病交换寒玉床,这一点我却是不信的,正是恰如你所言,我找不到心病的药引。”

楼京墨毫不在意被拒绝,反而十分肯定地给出了心病的药引。“先从养生的角度来说,生活在不见阳光的地方最不利于身心健康。即便是隐居也最好选择山明水秀,或是景色苍茫开阔之地,绝不是在一座墓地埋葬了自己。前辈看看身边人,难道不觉得林然姑娘脸色也显苍白,你们这些年就从未想过换一种活法吗?”

林朝英内功深厚,从十几年前起就在寒玉床上练功,早就习惯了阴寒的生活环境。这些年她也全力教导林然武功,但当下细细观察才恍然察觉林然的气色并不康健。

“有些事光靠想,一辈子都不一定想得明白。只有身体力行地去做了,才会弄懂过去难以体会的东西。”

楼京墨的话音带上了些许蛊惑的味道,“比如说掌管一个门派的大权,一个远比全真教更加庞大的门派,或是能知王真人为何一心要开创宗门。比如说一肩挑起覆灭金国的重任,谋一场比对战沙场更为隐秘而庞大的杀局,或是能知王真人为何说不灭胡虏不愿成家。”

楼京墨见林朝英眼神微凝,她却坚定了此次既是要床也是要人的想法。

“林前辈向来不弱于人,想必不会只限于自创武功之中。何况武功一词又怎仅仅指内功外招,既有王重阳抗金在前抛去了个人情爱,前辈就没有想过求一场文成武功?

此功篆刻史册,功在千秋。有朝一日,王重阳会看到是你得到了他一生的求而不得。如此与天相争,总比默默无闻地困死古墓要强得多。林前辈,敢不敢出山一试?”

石室内,一时寂静。

林然听得瞪大了眼睛,她只希望林朝英可以放下过去走出古墓,不一定要寻得另一段良缘,而平安地度过余生就好。谁想到古墓内来的第一个外人竟会有此等野心,还蛊惑林朝英踏入乱世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