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想到的事情,梁知县又岂会猜不到,但他下意识地就想否定这一点。
从与汪氏相识的那一天起,梁知县就觉得两人并非庸俗地因为男爱色女喜势而走到一起,两人都相互坦诚过从前。
他说起过已故的原配妻子,那是恩师的女儿。原配妻子与他相伴十年,从前两人也有过一个儿子,夫妻要面对的最大伤痛是是孩子半途夭折,原配妻子也因此伤心过度而亡。
汪氏也说过自小家中的重男轻女到了何种不公的程度,嫁到俞家后不得不以毫无经商经验的女子身份撑起印书铺子。
俞家父子缠绵病榻受不得劳累,又是照顾公爹又是照顾前夫,更要应对一门心思只为弟弟求财钱的娘家,她不敢有半丝纰漏就怕一步踏错将自己陷入困顿的生活窘迫中。汪氏也曾直言这一切都是在遇到梁知县才有了变化,她终于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了。
梁知县一直认为他们两人是伤心人遇伤心人,彼此搀扶着能走过余生,可是汪氏今夜的呓语仿佛要揭开一个掩埋至深亦是会毁了他们夫妻的秘密。
梁知县语气严厉地警告了吴婆子,他不希望传出任何不利于汪氏的流言。“吴婆子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此事!梦都是反的,梦话更是无稽之谈,夫人定是重回旧地才想起了过去。虽然我们都觉得夫人对俞家的那些人早已仁至义尽,但以夫人的仁善恐怕还心有愧疚,她总是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活得安乐健康。”
尽管梁知县能警告吴婆子却对仍旧昏迷不醒的汪氏束手无策,在焦急等到其他大夫到来时,就让吴婆子先把那瓶醒神药拿过来想要再让汪氏试一试。
然而,梁知县打开了瓶子细细一闻就狐疑地皱起眉头。他的嗅觉特别敏锐,而这十几年的官也不是白做的,这瓶药里面似是有一缕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气味。
汪氏不知梁知县与吴婆子可能有了某一种怀疑,更不知下午她无心嗅着一段时间用来稳定心神的醒神药里面有可疑的致幻成分,当下她仿佛回到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
天空中一开始下的是绵绵细雨,汪氏没有在印书铺子打烊后直接回俞家,她绕了几圈来到小巷去见孟圭。
尽管只有在夜晚暗巷里他们才能开怀而谈,而白日永远要装作互不相熟永不越轨的模样,但每一次的眼神交汇之间表面越是平静就让她的内心越发欢愉。那是一种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未有过的欢愉,似乎可以抛弃一切的理智去追求。
之前,孟圭暗示了不如一起离开眉山,今夜就该是来商定这一件事情。
汪氏知道应该拒绝这种背夫私奔的行为,不该相信男人在感情正浓时的承诺,但从懂事起忍了又忍的心终是不没有能再被理智控制,她愿意试一试与孟圭一起逃离蜀中。
唯一的顾虑只有孟圭带着的那个小孩,孟圭说那不是他的儿子,那么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会不会喜欢她呢?
走入昏暗的巷子,汪氏与刚好抬头的孟圭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孟圭很快收起了笑容而变作了一幅愁容。“三娘,我非常希望能与你一起离开蜀中,但是少主他……”
汪氏还来不及问什么,一个矮小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从巷子另一端走了过来。
只听男孩阴沉地质问到,“蒙圭,你想带着这个女人背着我离开吗?”
三更已到,府城里喧闹的夜市已经陆陆续续关门。
“咴呦——”刑捕快家的驴圈里忽然飙出了一道毛驴声,仿佛是面对杀驴者时的惊恐尖叫声。
月枕石猛地从沉睡里醒来,白毛发生了什么事叫得这样撕心裂肺?
第32章
孟圭发现了暗巷中的小身影,他下意识地挡在了汪氏身前不让她看见安宏的眼睛。水族鬼师之中安氏一脉以诡异莫测的黑书著称, 据闻安家当家甚至不用取得人的生辰八字, 仅以毛发就可以下咒。
孟圭既是蒙圭,他与父母曾受到安家的救命之恩, 在双亲临终之时要求孟圭尽全力去偿安家的恩情。
由于安氏一脉以黑书多行诅咒之事,以而导致安家被另外几支鬼师联合毫不留情的围攻灭杀。
蒙圭正在那种情况下被安宏的父亲临终托孤, 希望他可以奉安家最小的孩子安宏为主, 两人一起离开贵州以而避过灭门之灾,直到安宏有能力独当一面他再离开。
最终,那一战里只有六岁的安宏活了下来。
蒙圭带着安宏从贵州逃入了蜀中, 他改姓为孟暂且在眉州落脚, 而因为担心那些追兵发现行踪,孟记手雕铺里的一大一小都是沉默寡言。
多说多错,而保持低调地大隐于市, 说不定过上两三年等安宏长大,那些发生在贵州的杀戮血腥就会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