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索缪全城的大日子。对克吕旭家和格拉珊家来说,这是他们一年一度能进入葛朗台公馆的最佳时机。而对其他人来说,这两派谁占了上风才是他们关心的。
然而不管是去年还是今年,葛朗台老爹那个巴黎来的侄子都正好在索缪。
“正好?这绝对不是正好吧!”
“但我听说,这次可是葛朗台老爹亲自给侄儿开的门,说不定真的想把欧也妮嫁过去。”
“家产不知道,但那位侄少爷长得明显比庭长先生和格拉珊少爷招人喜欢啊!”
“你竟然怀疑巴黎葛朗台家的家产?连码头的运货工人都知道他们在为谁工作啊!”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索缪的流言风向变得很快,但这并不意味着克吕旭和格拉珊对这种一面倒的言论没有想法。但他们关心的只有一点:欧也妮喜欢夏尔没跑儿了,那葛朗台老爹的意思呢?后者的意见才是决定性的!
但夏尔这次也在,就意味着克吕旭和格拉珊会在礼物方面再跌一次跟头。夏尔今年去过南特——这可是个大港口——买的礼物充满了异域风情。那是个金质圆镜,背后一整片精雕细琢的纯金花纹在烛光下能闪瞎人眼。
相比之下,克吕旭和格拉珊的礼物就根本不需要花费力气去描述,简直就是垃圾。
如果说他们去年对此的反应是“葛朗台的侄子太蠢了竟然把钱往水里扔”,今年就变成了“夏尔就是乐意扔反正他有钱”。前者还有点居高临下的幸灾乐祸,后者完全是无奈了——
没钱,和别人拼什么存在感啊?葛朗台分分钟无视他们好吗?
晚饭过后,有人提议打四人纸牌,获得了一致响应。
“您说,这阵势,葛朗台老爹不是真要往巴黎发展吧?”克吕旭庭长瞅着正在玩牌的夏尔——另外三人是欧也妮、葛朗台夫人(虽然还有病色,但心情不错)以及格拉珊先生——觉得有点心虚。
“放心,”他叔父——老克吕旭神父——同样悄声回答他,“巴黎葛朗台风头很盛,这时候他们肯定只想和王公贵族结亲。”
庭长先生点了点头。现在时机不太合适,不然他真想说,那一个前途正好的人老是往索缪跑做什么?
虽然这么安慰了侄子,但神父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因为和夏尔比,他们没有一项条件赶得上。所以他看了看牌桌边上,小心地引起了格拉珊夫人的注意力,两人一起走到窗边。
“您找我过来做什么?”格拉珊夫人不太客气。当然,他们两派一直在对掐,真客气才有鬼。
“当然是有关我们的事情,”神父压低声音道,“您在这方面一贯是老手;要知道我们可没去过几次巴黎。”
“恐怕我们这回的功夫都白费了,”格拉珊夫人没好气地回答,“欧也妮早已坠入爱河;而葛朗台老爹呢,他没反对,这就是态度了!”
神父沉默了半分钟。
他知道葛朗台夫人生病的事,今天过来还想好好劝一下葛朗台,结果一来就发现,竟然完全没他发挥的余地——葛朗台夫人看起来情绪不错,欧也妮也是;葛朗台时不时瞅一眼自家女儿,似乎相当心满意足。
可之前,母女俩的确很久没在公众前头露面。如果葛朗台家一切正常,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神父不想思考夏尔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因为绝不是好事。他理了理思绪,又问:“所以我想向您咨询,这种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必要手段?毕竟,像夏尔那样的巴黎人,不太可能喜欢木讷的村姑,是不是?”
格拉珊夫人吃了一惊,因为她听出了对方的暗示。“在巴黎,有些母亲为了儿女的幸福,是会使一点小手段。但是,我以为您并不赞同这种观点?”
在巴黎,为了儿子能娶到更有钱有势的对象,有些母亲会不惜勾引儿子的情敌。这可不是什么台面上的光鲜事;尤其从天主教神父嘴里提议出来,就更耸人听闻了。
“不,我只认为,我们现在有必要适当合作。”神父圆滑地回答。“那些母亲这么做,也是出自对儿子高尚的爱,不是吗?”
如果夏尔能听到这对话,肯定能用“高尚的爱”糊克吕旭神父一脸——哪只眼睛能看出来,刚刚二十二岁、风华正好的他会喜欢一个年近四十、别有用心的女人啊?神父眼瞎,可他眼睛还没瞎呢!
不过夏尔现在正玩牌,没注意别的。一局结束,他又故意输掉了十个子儿,逗得对面的葛朗台夫人哈哈笑起来。“侄少爷,您今天肯定是在逗我开心!”她嗔怪地说。做大生意的人,哪那么容易输钱?
欧也妮刚想帮堂弟说两句话,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下意识用手臂撑紧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