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出乎意料地顺利,那个孩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脸孔的杀伤力,居然还在人来人往的典当行里面!我站在路对角,听得里面沸腾的人声,似乎是有人中毒而亡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深厚的念力做基础,我丝毫不怀疑普通人拿到那骨头一分钟必死。很快他就出来了,之前只看到个侧脸的我呼吸短了一瞬。怪不得飞坦会看上他……柳烟眉,含情目,表情清淡,白衣飘飘,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
这个样子,这个年纪,分不清性别是正常的……我把脑袋里不应该有的恍惚晃掉,暗自心惊:自己的定力这么快就罢工了?就因为一张很美、但是表情堪比雕塑一样没变化的脸?要是旁边有敌人的话,这一疏忽绝对是要命的。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注意收敛心神,紧紧地跟在那个孩子身后。
跟踪他的人还不少,他先是在中心区乱转,一下子甩掉了一半以上。到了外围,他一闪就消失了,速度飞快。有了飞坦的前车之鉴,我丝毫不敢大意,始终不近不远地跟在他后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但是越跟就越心寒,因为我发现前面的孩子根本是以一种悠闲的态度在甩追兵,要是用上全力,估计没有人能追上他。事情有点大条,他要是真这么做,飞坦怎么办?
就在我纠结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我匆匆地躲进一大片阴影里去,却听得一个声音说;“出来吧,阁下跟我这么久了不累吗?”被发现了……我早知道这件事,也没多大惊讶,面色坦然地走了出去。
孩子眼里一闪而过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如此合作。中间是一片空地,我略抬起头看站在高处的人,刘海横斜,如墨长发飘扬,青玉冠带反射着柔和的色泽,阳光似乎给他镀上了金边。他也一样打量着我,刚刚的清越声音又响了起来,丝毫听不出孩子该有的稚气:“有事?”目光里似乎有欣赏的成分,嘴唇的弧度也变柔和了。我怔了一下,懊丧地发现自己在想到正事之前似乎又走神了……
……
库洛洛躺在四柱床上,眼睛盯着上面垂挂的帐幔。他很少做梦,这些年来,他总是四处奔波,要考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甚至连前不久抢到世界上所有火红眼的记忆都模糊了。他也知道团员们私下里都认为自己喜新厌旧,对一样东西的热情从来持续不了很久。
他也不否认这是事实,库洛洛翻了个身,窗外微红的晨曦正薄薄地透过玻璃。但是为什么,库洛洛盯着地上一抹隐隐的光亮,认识重霜足足离现在十一个年头了,梦里,那时的一情一景却仿佛昨日般鲜活?
库洛洛闭上眼睛,之后的事情不受控制地一幕幕蹦出来。漫天银光的解毒手法,巧妙的金蝉脱壳,看自己吃下辣椒时的得逞笑意,挡下扑克后鲜血淋漓的背……关于他的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不停地打转。库洛洛又睁开眼睛,唯一做过的噩梦里,重霜掉进了无底的黑洞,看见自己在旁边也没有呼救,眼里是清醒的冷静和惘然的心痛。这是不是暗示了,假如自己那时就在旁边,重霜也是不会开口让自己救的?
库洛洛狠狠闭上眼睛再张开,记忆是那么清晰,好像重霜现在还在身边一样。他也确实在,库洛洛清楚地知道,重霜的墓地就在自己住的这个修道院的后山上,石碑旁边的草地上开满了细碎的白花。
也许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像重霜一样明白、迁就自己,容忍自己时不时的小脾气——他也确实不会把自己置于为难的境地,永远都不会——连他的死亡,都替自己在旅团和个人感情间做好了选择,从此天人永隔,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一个。难道他觉得比起自己做出倾向旅团的选择,还不如他来做来得痛快、来得不伤心?
库洛洛握紧了拳头,青筋根根爆出:可是霜儿,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放开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选择!人生若只如初见……库洛洛想到了之前研究斯塔尔文化时读过的这么一句。当时自己还不屑一顾,认为纯属缠绵悱恻无病呻吟,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种心情。
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库洛洛好不容易忍住了想狠捶一顿的冲动。来人是让一干年轻神父评为最严苛、不苟言笑的主教,不过他们要是听到现在那种恭敬的语气大概会怀疑有人冒充:“枢机主教大人,您起来了吗?”库洛洛放开拳头,深呼吸了好几下,然后起床,刻意把拖鞋趿拉着弄出声音。外面的人听见了代以回答的声音,很快地往下说:“您今天有什么需要吗?”你不来打扰我就是最大的需要,库洛洛冷着声音:“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