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吓了一大跳,失手把毛笔跌落在奏折上,染上一抹刺眼的朱砂红,他无暇拾笔,慌忙站了起来:“什什什么时候?怎怎么会!”不敢再耽搁,慌忙出了屋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哭。
他是觉得母后很烦,也很蛮不讲理,今早上去请安的时候还不欢而散,但这不代表他希望她死呀!他只是希望周太后能变得通情达理、温柔和气,不要乱吃药和干扰朝政,希望能像古书上那些慈母一样,厚待儿媳妇,好好抚养孙子,而不是一味的添乱,捣乱。
人要是死了,固然清净省事儿,可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个小黑胖子的体力很好,一溜烟从乾清宫跑到康宁宫,中间甚至没岔气,也没有停下来。
大踏步进了康宁宫,只见满宫的宫女太监都惶惶不可终日的站在院子里,屋子里只听着惠庆公主悲悲切切的哭声,听不见别的声音。
朱见深抬起脚,似有千斤之重,无力迈步上台阶,也不敢进屋去看,他惶惶的环顾左右,没看到万贵妃带来的下人,便问道:“贵妃呢?她没来这里?”
“贵妃娘娘动了胎气,不敢行动。”
“哦。”朱见深更有些沮丧,满心惶恐不安,又问:“母后怎么了?怎……怎么了”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后娘娘恐怕是不成了,皇上若要与她说话,还来得及。”还有一口气。
太医们有些闷头研究医术的人不明白,娘娘怎么就受了巨大的惊吓,几乎要被直接吓死呢?谁把她吓成这样?
消息灵通热爱八卦的人知道,太后一向看不上郕王,又在皇上将张天师处斩这事儿上大放厥词,现在是怕报应临头。
朱见深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流过胖脸,挂在双下巴上颤颤巍巍的掉在肚子上。
屋里还是那样的金光灿灿,香味浓郁的呛人,屋里的地上散落着丹药和瓶子,甚至还有符咒。
惠庆公主跪在床上,趴在床边哀哀痛哭:“母后您别走,母后呜呜呜呜,母后别丢下我呜呜呜”
喜红喜宁跪在边上,都在拭泪。
周太后那红润而圆滚滚的脸在短短半天之内失去了光彩,变得枯黄,一双美目中满是惊恐,看到皇上过来,吃力的伸出手:“儿子,见深,你对了,娘错了,娘错了呃。咳咳咳。”
“这是怎怎怎么了?究竟为了什么?”
周太后勉强说道:“你去和天师说,叫他饶恕我……哀家宫里的金银财宝,都给天师,求他为我打醮,不要让我下地狱,呜呜呜……”
朱见深满口答应:“母后您放心,见济是,是个好孩子,心胸宽大,不会记恨您过过过去说的话。您好好的养病,把心放宽,他都是神仙了,岂能和你较较劲,他也得注意名誉。”
周太后闭了闭眼睛,勉强摇了摇头:“你别哄我,哀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那时候你要杀张元吉,哀家还拦着你,还骂你……见深,你别生气。”
小黑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不,不生气,嘤嘤嘤,母后……”
惠庆公主和皇帝哭出一个男女二重奏。
周太后强打精神,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哭了!既然你不生气,那你去和见济说,让他饶了我和你舅舅,我们都是被张天师骗了。”
皇帝这就不高兴了,母后是被长宁侯骗了,母后一直都傻乎乎的……这么说虽然不恭敬,可是我说的是实话。至于舅舅嘛,那就呵呵了,他飞扬跋扈,抢夺民田,对官员无礼,欺行霸市,弹劾他的奏折堆了几十筐,朕每次叫他进宫来骂他,他都跟我对付,嘴上认错实际上从来不听话。“母后啊,你是朕亲娘,朕一定会保着你,到见济面前说你的好话,可是长宁侯,他跟谁张元吉为虎作伥,不需要母后您护着。”
“可是,可是他要是死了,哀家可怎么活呀。”
屋外忽然听到一个严厉而愤怒的声音:“胡说八道!你如今靠的是儿子,不是兄弟!”
棉门帘子一挑,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太皇太后,钱太后正搀着她,进门来一不小心猜到地下的金丹,这些金丹看起来很坚硬,实际上软硬程度和中药的大药丸差不多,还是差点把人滑一跤。
孙娘娘疾言厉色的训斥道:“周大莲,你当是什么?你以为你如今的荣华富贵,是你兄弟给你的?不是!是你母以子贵,恩泽了你的兄弟。你没了他们一样是太后,他们要是没了你,也不过是些违法乱纪的外戚。你以为什么?外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又何尝不是一朝皇后一朝外戚。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闹的民怨沸腾,多少人都等着跟他们秋后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