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清河留下来的伤药还有些,暗黄色的粉末洒上高杉晋助胸口狰狞的刀伤,立马吸收了鲜血变成黑乎乎的一坨,同时露出外翻的肌肉断层,深可见骨的伤口,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脏阵阵紧缩得难受。
做什么要这么拼命,一个两个都这样……这群白痴。
我有些烦躁地在药房待了一会儿,又赶着一群围观的人一起出来——桂在治疗方面还算有一手,我们几个待在里面就纯属多余。
拒绝了京乐去山上瞎逛(虽然他自己说是散心)的邀请,我叼着根麦秸溜达出营帐,把自己往草垛上狠狠一扔,整个人都陷进混杂着湿气的草木香中。面上再懒得有什么表情,只木着脸盯着头顶看,刚下过雨的天空碧蓝如洗,给人一种水汪汪的错觉,这番美景我无心欣赏。
我没办法不去想高杉晋助的伤——毕竟那样子真的像生命垂危了一样,但是光想也没用,那不是我的领域,或者说……我对任何生命垂危的病人都如同对这个无药可救的国家一样手足无措。
……松阳老师,我该怎么办。怎么救晋助,怎么救你。
“这个年纪就露出跟条形码的老秃子一样的表情,是打算让整个后半生都在回忆往昔中度过了吗。”
懒洋洋的声线出现得太过突兀,让我不慎将口中叼着的秸杆咬断,不用去看也想得到是谁,我还是忍不住循声望过去,于是理所当然地被一片银白色抢先占据了视野。坂田银时这家伙……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居然都没有察觉。”我一时忘了之前的尴尬,却也没有心思跟他斗嘴,想问这家伙有没有去看过高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好沉默下来。
“也许因为是阿银是从你左边走过来的吧。”坂田银时这样说着,视线轻飘飘地从我右耳上滑过。
我下意识抬手捏住右边的耳垂,微微皱起眉转移话题:“你怎么出来了,不发烧了?”说完我便后悔了——这原本是调侃他的话,深想了却连我自己都调侃进去,现在只要一提到坂田银时的病就不自觉联想开来,于是梗着脖子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却又后悔没在一开口就掐断。
坂田银时或许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面上迅速覆上一抹异色,只不过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我们两人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高杉怎么样了?”
“我以为你不关心呢,自己去看他不就好了。”我微微松了口气,将自己往柔软的稻草堆里压了压身子,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目前看来是半死不活。”但是我倒不觉得他真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肚子里可是黑得阎王都害怕。
后一句话我没说出来,这是女人的直觉,说出来了听的那个人也不会信。
“那家伙会活下来吧,当了总督的话,我们几个算是熟人吧,也能跟着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一番啊。”
“别乱用成语行么你?!”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然后就感觉旁边的稻草被人压住了沉下来,扭头便对上坂田银时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瞳孔里有活水一般流转,我有些失了神,盯着他的脸转不开视线——他这样子倒像极了十年前我们初见面那天,月光下仓皇失措的小狸猫妖怪,让我错以为那是世上最迷离的颜色。
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我仿佛受到了蛊惑,将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坂田银时侧着身体单手支在我的耳侧,指尖点住我的右耳,唇角卷了一个讽刺般的弧度又瞬间消失,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钢筋水泥做的啊,super woan。”
我迷茫地任他捂住耳朵,湿润的触感随之覆上,沿着耳廓里软骨的轮廓轻轻舔过。
“阿银我啊,虽然没亲眼看见你这家伙是怎么冲着导弹叫板的,但光是想想就已经能脑补出来那种让人生气的画面了呢。”坂田银时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仔细听也抓得住重点:“再聋一只你就是废人一个了。”
“那种情况……换做你的话,做的会比我更过分。”他终究没有说出像“我该拿你怎么办”之类风情万种的话,或者说,按照坂田银时的性格,就连“你可别死在战场上”这样的要求都提不出来吧,这人太别扭了。
身上覆着的温暖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离开,我追着坂田银时的脸硬要任性地对上他的眼睛,后者干脆抬起胳膊垫在脑后完全隔离了我的视线。我幽幽叹出一口气:“小黄书果然都是骗人的。”
“哈?”
“我以为你刚刚想上我。”抬起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平静地说出足以让坂田银时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话:“这个时候啊,不是应该说‘还是去你身体里面聊聊吧’之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