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戏看，还觉得好笑；若不当戏看，能被他们气死。皇爷爷杀人不眨眼，当年看他们父子相互陷害，都看不下去，直说‘汝父子何忍’。黑蛋道：这等狼子野心之人，祸害完别人，又自己窝里哄。爹当年也没少吃他们的亏，真不知道爹还容着他们做什么？

我劝道：他们不孝不悌，父皇作为长兄，还是要仁爱。就好像人被一条狗咬了，难道还咬回来不成？

黑蛋道：被狗咬了，不打断它的爪牙，打得它老老实实，还要任由这条狗咬第二遍、第三遍？堵得我没话说。

末了，我笑道：是我打比方打得不对，将你也带进沟里去了。终归是长辈，怎能比作狗。

黑蛋自嘲地笑道：打我记事起，就没把二叔当好人。在皇爷爷眼前背后，和他不知道较了多少劲。爹有用不完的好心肠，我可没爹那么宽宏大量。

皇家服丧，朝夕哭临。傍晚牵着祁镇抱着祁钰去哭灵时，与汉王打了个照面。

汉王看见我，虽然努力克制着表情，眼神里却尽是不甘，显然是想起当年北巡时在朱棣面前与黑蛋关于我的那场不愉快。

黑蛋是乖觉人，如何不察？若非碍于场合，恐怕当场就要发作。夜里回了房，愤愤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收敛。他那样看你，我一想起当年他竟敢向皇爷爷要你，恨不得扑上去将他眼珠子挖了。

虽然汉王的眼神让我极度不舒服，我却不想再火上浇油，忙将祁钰放进黑蛋怀里：名分已定，凭他怎么看我，他都再也奈何不了咱们，你何必跟败家之犬置气呢你看，祁钰冲你笑呢，这孩子真粘你，我都要吃醋了。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竟然跟你更亲，你说气人不气人。

黑蛋抱着爱子，天大的气都消了，也高兴起来道：那是他聪明。一面儿跟我争你的宠，一面儿又讨好着我，他坐收渔翁之利呢。祁钰，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小娃雪白的嫩皮肤，乌亮的黑眼珠，黑蛋逗他，他笑得眼睛弯弯的，越发可人疼。

黑蛋笑道：真好，若微，这下咱们儿女双全了。

我听了却不免暗暗心惊：他是完全没把祁镇当成自己的儿子，心里根本没有祁镇的位子啊。

第130章 君臣

我虽然隐隐担心祁镇的未来，但毕竟两个孩子都还小，一些决断可以过几年在做，此刻并不急。

眼下多得是更大更麻烦的事，摆在我和黑蛋面前。

某种变化早就露出征兆，只是变化的程度出乎我和黑蛋意料，因而我们都轻慢了。

想当初朱高炽八月初二时收到杨荣驰讣，立刻开始整顿京城内外，外防叛军，内收大权。八月初五，不等銮驾回京，就迫不及待亲下诏狱，迎出杨溥、黄淮、金问等师傅。

永乐十二年，朱棣为了敲打东宫，累及东宫属官，多少人死在狱中，不明不白。而杨溥等人，竟系狱十年之久。

之后几年东宫的日子虽然好过些，却也只够自保，没能将师傅们救出来。

东宫岌岌可危时，多少朝臣倒向汉王、赵王，回踩东宫，而这些师傅们不惜坐牢，都决不背叛。忠心赤诚，天地可鉴。他们与东宫，不只是君臣，更是生死之交。

这些年朱高炽一直心中有愧，我与黑蛋感同身受。此刻苦尽甘来，君臣相见，相拥而泣，场面感人至深。我在后宫听说，都不免感慨泪目。

八月十五，朱高炽祭告太庙社稷、正式登基后，当天还下旨，罢西洋宝船、迤西市马及云南、交址采办。

浩浩荡荡的郑和下西洋暂时告一段落，我作为现代人，心里隐隐觉得可惜，但此事毕竟劳民伤财，新皇帝将它当作旧皇弊政革除，让百姓休养生息，也不是一件坏事。

八月十六，起复夏原吉、吴中等多位先帝时遭贬斥的大臣官职。多是东宫的老师傅们。

八月十七，复设先帝裁撤的三公和三孤。另提拔杨荣为太常寺卿，金幼孜为户部侍郎，杨士奇为礼部左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黄淮为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杨溥为翰林院学士。

八月十八，调工部尚书李庆任兵部，礼部尚书金纯任工部，南京兵部尚书赵羾任南京刑部，南京礼部左侍郎胡濙任礼部，工部右侍郎郭进为吏部左侍郎，升刑部右侍郎张本等一批官员，又罢黜工部右侍郎伏伯安等人。

之后几日，几乎无一日不升降调免官员。八月二十二，又下诏吏部，命裁撤冗官。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渐渐开始觉得，朱高炽这把火似乎烧得太急了些。虽说人走茶凉，可老皇帝还停灵在宫，还没下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