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堪布沙克都尔将喇嘛三百余包茶叶经费,购入十八辆车的茶叶,十二辆车的烟,三辆车的布,到恰克图与俄国人交易。
去年八月,桑斋多尔济和堪布诺门汗扎木巴拉多尔济等喇嘛向副都统丑达商议,从俄罗斯买了白铁,已经运到恰克图,要求给票。巴拉多尔济带三十头骆驼载五十七篓茶叶,在恰克图购入二千片白铁,桑斋多尔济令护卫达赉携带四头骆驼载绢,布,烟等到恰克图换取黄狐皮,山猫,呢绒等。
去年十一月,厄尔德尼昭庙内的喇嘛丹津求桑斋多尔济将修庙民众布施牲口换了货物,共布二十捆,砖茶十五篓等,差侍卫达赉带去俄罗斯贸易,购入俄罗斯灰鼠皮两万六千余张,狐蹄两千多只。
今年二月,桑斋多尔济遣扎木巴拉多尔济以十六驮的茶叶四十三篓,购入俄罗斯白铁皮一千五百片。
今年三月,桑斋多尔济再度派遣侍卫珠隆阿等携带二十五头骆驼驮运布茶烟与俄国交易,侍卫达d赖l向商人宋世永赊借绢,砖茶,布等共三千一百九十七两。
从这些交易里顺藤摸瓜,还调查出以下内容:
今年正月的那三十四驮,是因桑斋多尔济的侍卫甲喇端丹等回京领取桑斋多尔济的俸饷,此行在察哈尔和京城卖出一万八千张灰鼠皮共计五百四十两,喇嘛丹津的两万六千张灰鼠皮,狐蹄两千多只共卖出银两一千四百六十三两。
更早在两年前的正月,也是侍卫甲喇端丹趁回京领取桑斋多尔济的俸饷,买绸缎布匹共五百四十两,上用黄茶三百银六两,帽合篓茶四十八个银二十七两,松罗茶五斤银一两,茶末三斤银三钱,六安茶二十斤银五两,并粮食,医药及铜铁器具共银六千八百余两运往恰克图和俄国人交易。
扎木巴拉多尔济是桑斋多尔济的亲戚,被他视为心腹,堪布沙克都尔是桑斋多尔济的舅父,即在恰克图从事走私贸易的全部是桑斋多尔济的亲戚和亲信。
而丑达命家人三次参与了其中的交易。一是令家人阿林向商人赊取绸缎等物,共计两千五百余两,换了皮张,除了抵还商人货本和自做衣服外,剩余皮张卖得三百余两。去年八九月间,丑达又令阿林向商人赊取一千八百余两货物,换回皮张。今年三月,桑斋多尔济遣侍卫珠隆阿前往贸易,丑达又令家人宋黑福子向任绍文赊取五千余两货物,随珠隆阿到恰克图换得皮张,其中一些皮张装了四箱,交理藩院主事厄尔经额带回京城。
厄尔经额亦夹带货物图利,他向买卖人任学经赊取一千两的缎布茶叶丝线等货物,换回皮张,除抵还货帐外,剩余皮张约三百余两。今年三月,又趁着去查卡伦,向买卖人宋世永赊一千零五十两的茶叶丝线,烦侍卫达赉等带往俄罗斯贸易,除抵还货帐外,剩余皮张约值两百八十两。同时丑达差买卖人任绍文前往贸易,厄尔经额又在任绍文铺内赊取一千七百两银子的缎布等货,装了五个驮子,令任绍文为他贸易,除抵还货帐外,剩余皮张约值四百二十两。
丑达和厄尔经额在外馆各商号的赊账纪录确凿,他们以骟马,骆驼和羊只抵债,从这些交易中赚取约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利润。
最后的调查结果,库伦和恰克图几乎所有的上层官员全部涉案,牵涉多位理藩院官员,成为自皇帝登基以来最严重的连环贪腐大案,且数额巨大,暗中各种交易竟长达数年。
很快,遵照皇帝命令,阿里衮将喀尔喀的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系于铁锁链押送京城,处以斩监候。瑚图灵阿留在库伦接任库伦办事大臣。桑斋多尔济作为主犯和核心人物关在刑部大牢里,不许家人探视,他请求皇帝不要牵连他的家人,因他们母子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桑蕴端和母亲自然焦急万分。永琪和依博尔听说后也为桑家捏了把汗,永琪修书给海氏,请璎珞想想办法。璎珞自然也要为桑家母子,便和傅恒商议。傅恒说此事极为棘手,据皇帝透露给他的意思,副都统丑达和理藩院厄尔经额都要严惩,以儆效尤,桑斋多尔济身份敏感,关系漠北的大局,只是此事实在太大,皇帝难以向朝臣和成衮扎布交代,皇帝现在觉得很难办,杀也不是放也不是。
璎珞正暗自筹谋,桑蕴端便寻上了长春|药房。他被店里的伙计带入后院书房的时候,璎珞见是他,只是清减了好些,不觉惊喜。忙让他坐了,叫伙计先出去带上门,笑道多日不见,觉得他生自己的气,问他怎么会知道来这里找自己。
桑蕴端立刻跪下道:纳兰夫人,今天是我冒昧了,我本是去玉京园找您,翠儿姑娘见我有大事,才告诉我说您在这里。我知傅恒大人是皇上的心腹,我父亲的案子甚大,蕴端来请求您和傅恒大人帮忙,只希望保家父一条性命。璎珞忙扶起他来,安慰道:在这里别叫我纳兰夫人,就叫我惠姐。你和你额娘不会有事,你放心,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甥孙。
桑蕴端道: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母亲因父亲的事夜不能寐,已憔悴不堪,家里瞒着曾外祖母,怕老人家受到打击,她最是疼我父亲。我日日在外奔走,看有无办法救得父亲,但如今无人敢与我们亲近,亲戚朋友纷纷避走不及,不得已,我才来试着求求夫人。蕴端之前言语上有得罪之处,今日跪在这里给您赔礼道歉,老师也叫我来问问,希望夫人看在相识一场和老师的面子上施以援手。说着又跪下叩头。
璎珞忙又拉起他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随便就跪,你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琪儿和筠儿也要我帮你。
桑蕴端闻言,不觉意外,鼻中一酸,险要流下泪来,半晌,道:他们还记得我吗?璎珞按他在椅子里坐了,道:瞧你说的,你是他们俩的大恩人,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怎么不记得你!不过是看你之前不愿和我们来往,不好再去打扰。
桑蕴端道:谢谢夫人,谢谢你们!璎珞见他衣服上满是灰尘,走的满头大汗,便教伙计去打水给他洗脸,并上茶。桑蕴端谢过,洗了脸喝了茶,又道:父亲做下此等德行有亏之事,又贪了这许多银两,是朝廷的大罪人,所以我一直不好来见你们,怕你们也受到牵连。
璎珞闻言十分意外,道:你早知道了?所以那时候你故意疏远了我们?桑蕴端道:那日辞别夫人,我心头郁结,是不愿再来往,后来我觉得自己那天很无礼,但父亲已经交代了事情,他修书告诉我了,要我瞒着母亲,我便觉得不宜再和你们来往。父亲被锁拿进京后,我见亲戚朋友都面儿上敷衍我们,就更觉得不好连累你们。璎珞点点头道:你真是一个好孩子,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很辛苦吧!
桑蕴端摇摇头道:学堂里的老师同学都知道了那是我父亲,待我极好,常宽慰我,虽然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王公亲戚们叫我全认清了,我终于体会了,这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没想到,我桑蕴端也有要求人的一天。说着一笑。
璎珞知道邵璠来找过傅恒两次,正是为了桑蕴端,见他笑得甚是凄凉,刚要说话,他忽然掉下泪来,道:幸好,筠儿早已嫁给了琪兄,若真是跟了我,如今桑家成了这个样子,便要将她连累了。璎珞闻言,更加感动之极,道:蕴端,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你这样好一个孩子,将来一定有好女子作配于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桑蕴端又一笑,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当日蕴端说若我要娶妻,想来不难,竟是太狂了!如今别说娶妻,又有哪家的姑娘丫头敢靠近我呢?桑蕴端这个名字,形同草芥。璎珞摇头道:别胡说,如果你信得过我,便将这事交给我可好?我包你娶一个好姑娘家去。桑蕴端笑道:如此多谢夫人了,只不过先等父亲过了这一关再看吧。璎珞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父亲不会有事。
桑蕴端觉得此话十分蹊跷,即便她是国舅傅恒之妻,但这样的朝廷大案非同小可,傅恒说情也未必管用,她竟然敢打包票,觉得她在安慰自己,便道:谢谢您。不论哪家女子,夫人还是先不要透露我的身份为好,蕴端不想她因桑家的权势嫁我,然后自嘲地一笑:如今大厦已倾,也没了权势,只说是罪家便是,也免得她到时候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