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佳并非包衣出身,她和永琪的福晋赫朱和永珹的其他两位格格一样,是参加的八旗选秀,但父亲官职不高,又是汉军。依博尔因是包衣出身,参加的是内务府选秀,但其实家世比她显赫得多,其父又身居高位。赫朱和依博尔进到永琪身边不奇怪,而她自己和胡家都没想到,她能被选为五阿哥的格格,本来只等选秀撂牌子后便择婿,根本没想过高攀皇家……
正在遐思间,忽然听见永琪的声音,只见永琪从船舷向这边走来,身边跟着一个娇小戴着斗笠的女子,是命妇打扮,两人在低声谈笑。她还从未见过永琪如此开心模样,十分好奇,这女子是谁,便听永琪对容妃道:容母妃,纳兰夫人来了,永琪刚才带她去见过皇阿玛了。她才恍然大悟,知道傅恒大人的夫人应该是来看福康安的。
璎珞向容妃行礼,两人隔着面纱对彼此微笑,心照不宣。胡嘉佳忙向璎珞行礼。璎珞扶起她的手肘,对她道:格格,明蕙乃外臣之妇,这可不合礼数。胡嘉佳道:傅恒大人是五阿哥的师傅,您就是五阿哥的师母,受嘉佳的礼,分所应当。
璎珞有点儿惊奇这个孩子的谦恭得体,泰然自若,于是笑看着永琪,永琪也一笑,点了点头。胡嘉佳告辞走了以后,璎珞便道:你应该对她好一点。永琪明白定是容妃告诉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容妃见他的神情,于是抿嘴一笑,对璎珞道:好了,你别勉强他了,嘉佳是个好孩子,只是……你难道不明白吗?璎珞于是也一笑,道:你比我明白。容妃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和皇帝,也一笑,却不言语。永琪见她二人竟然十分熟悉,心里不觉惊诧。
永琪离开时,两人一起看着他的背影。容妃道:他和依博尔还未满一月。璎珞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不仅永琪不愿就此去胡嘉佳处,他还顾念依博尔的心情,就更不会去。璎珞想起海氏说的那句“皇家的孩子,必须懂事”来,叹了口气,道:永琪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但他是阿哥。容妃道:慢慢的他就好了,迟早要过那一关,依博尔也一样。璎珞便笑道:你真地不介意皇上去别人那里?容妃道:皇上已在舒妃处歇息了两晚。璎珞点点头,忽然为她感到难过起来。
容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道:夫人不要担心我,我很好。璎珞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回部,以前和霍集占也一样。但皇上,他是真地爱重你,和霍集占一样。容妃微笑道:我现在也是为了皇上。璎珞问道:你还常常想起霍集占吗?容妃道:想他无益,他总是在我心里的。
璎珞见她淡然平静,心里为她高兴,道:他对你真是太好了。忽然想问容妃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但又无从问起。只听容妃道:皇上待我也是真的好,傅恒大人对夫人也是真的好。璎珞道:我欠傅恒的也太多了,好在今生便可偿还,我很感谢皇上。容妃点点头,轻声说道:这世上就有这么多遗憾。
但璎珞没去看福康安,容妃带着她去了魏湄的舱外,然后一笑,道:我不进去了。便带着彩云走了,自从璎珞揭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容妃带着彩云便再无顾忌,而璎珞确实记得彩云,只是二人不知道,就是璎珞早已不记得她,在五阿哥给海氏的信中也会提及彩云。
璎珞说自己是奉圣旨来的,叫魏湄让所有的侍女下去,才拿下斗笠,魏湄大吃一惊,呐呐地道:您是纳兰夫人。璎珞一直没给她回信,不想却突然亲自上门来。璎珞道:我叫皇上准我来看看你。魏湄十分意外,但没多想,更不多问。璎珞笑道:我知道你在学琴,我教皇上将他的月露知音给你弹,他同意了。魏湄忙道:容妃娘娘的琴弹得好,这样她会不高兴的。璎珞道:你可知道这琴是以前的令妃的?魏湄十分震惊,道:什么?!
璎珞略过了一切缘由和真相,只说令妃曾侍奉过先皇后,自己和她认识日久,她也曾是皇帝的宠妃,令妃的死对皇帝打击很大,所以那件事成了宫中的秘密,绝不让提起。而令妃走的时候,自己也在侧,知道她还念着这琴,因此这琴对皇帝意义非凡。既然皇帝将这个令字给了魏湄,那琴正应该给魏湄,容妃不会多想。魏湄听完,沉默了好久,才道:容妃娘娘也知道?璎珞点了点头,道:你懂了吧,她待你好是为了皇上,她并无私心,你可以放心,而且她不习惯弹横琴。
魏湄道:怪不得皇上如此的爱重她。璎珞又诚挚地道:这个令字以前是别人的,这对你是不公平,但在我看来,它可以帮助你们母女,你不要介意,千万不要辜负皇上的心意,也不要让他知道你从我这里知道了旧事,令妃的事宫里不能提。魏湄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只要皇上喜欢,让魏湄做什么都行。璎珞点点头,道:你有这样的心,皇上他绝不会辜负你的,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做好你的令嫔就行了。
魏湄欲言又止,璎珞道:娘娘,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魏湄道:魏湄自知无德无能又无貌,却不知皇上为何将他所爱之人的名号给我?夫人以前说皇上的一位宠妃棋艺高明,她便是令妃,对吗?璎珞看了看她,然后温言道:以前那位令妃姓魏。而那位棋艺高明的宠妃却是姓苏。魏湄脑中轰然一响,明白了她进宫前后所有的事。
璎珞还是看着她,道:她是她,你是你,皇上这么聪明的人,他怎会糊涂?娘娘也是冰雪聪明之人,你想想,对不对?他大概就是不想这个令字被荒废了,这是一个好字。
听了此言,魏湄忽然想起,那日皇帝对自己说的话,“令这个字,是一个好字”,而他确实一直对自己并不亲近,他极为宠爱容妃,所以他绝非是在自己身上寻找令妃的影子……于是她慢慢站起身来,跪在璎珞面前,道:纳兰夫人,魏湄全明白了,您对魏湄和七格格太好了,您对我们母女的恩情,魏湄结草衔环,也必将报答。
璎珞拉起她来,笑道:快别这样,别人看见不像。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傅恒是为了皇上,你真地不要放在心上。你对皇上的心,他心里是很明白的,所以他才会把这个令字给你。以前的令妃与先皇后娘娘有渊源,所以他才会宠爱令妃。但你一定不要把我和你说的话告诉别人,和你最亲近之人也不能告诉。若你有事,在宫里可以找容妃商量。
魏湄点点头,便把自己是如何进宫,还有那日自己写《述悲赋》接着皇帝续笔的事一一告诉给璎珞。璎珞听完,眼中隐隐含泪,道:先皇后娘娘是我和傅恒的姐姐,傅恒要是知道这些,他会很安慰的。娘娘,谢谢你告诉我,你好好为了自己吧,愿皇上早日爱重于你。
璎珞走后又过了两日,皇帝果然便将月露知音赐给魏湄使用。魏湄郑重地接过,她见琴上才新上了弦,不觉感慨,心想:皇上居然一直将这琴带在身边,出来南巡也带着,他一直不上新弦,是因为怀念以前的令妃。心中对皇帝更充满了感佩感激之情。
晚间,又好好地看那琴,在灯烛火光里,只见它有着凝厚的光泽,黑漆璀璨古穆,断纹隐起如虬。背面的铭刻精整古朴,阴刻填蓝彩的琴铭:“月露知音”,字迹古秀,但隐约透着几分苍郁。她忽然感受到皇帝对令妃逝去的婉约惆怅,想起那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一时想到皇帝对先皇后的深情,对令妃的爱重,还有他如今对容妃的情有独钟,还有他赐给自己的那件青玉常服,忽然觉得了解了皇帝,对容妃再不复任何嫉妒,容妃可以为了皇帝,那自己更可以为了皇帝,无怨无悔。
皇帝在舒妃舱房里歇息了两日,接着又去了皇后处两日,而且都是从白日下午开始,待了很久。待容妃再侍寝的时候,她见皇帝春风得意,心情极佳,心中不免有点异样,忽然想起璎珞问她的那句“你真的不介意?”皇帝和彩云之前也常问她这个问题…..正思量间,皇帝已经紧紧抱住了她,他的吻像烈焰一样滚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容妃便想:他连日在别人那里歇宿,怎的还会如此有热情?
皇帝察觉出她心不在焉,便放开了她,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容妃道:嗯,这两天可能是在船上吹了风。皇帝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不热,你叫太医来瞧了吗?容妃道:您就是小题大做,一点儿事就要叫太医,臣妾没事,但今晚恐怕不能侍奉您了。皇帝忙道:你早点睡。说着给她盖好被子。容妃问道:那您……皇帝道:朕去看书。说着起身下床,出外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