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几十年前,尤其是自嬴政一通天下之后时起,民间婚娶的程序,就变得无比简单了。
——就好比某个父亲,觉得儿子差不多到了婚娶的年纪,又觉得老伙计一家人不错,就上门跟老兄弟开口一提,两个老头将事儿定下,不几天的功夫,两家的小辈就能喝顿喜酒,然后送入洞房了。
至于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也并不很难理解:动荡的时局、动不动就能抽干一地大半青壮的繁杂劳役,使得百姓根本没有时间去走曾经的那套婚娶程序。
趁着劳役还没抽到自己,赶紧娶门亲生个孩子,给家族留下血脉,才是头等要紧的事。
而‘庶长子’和‘嫡次子’这种情况,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
如一家农户,老大娶妻生子,又被抽调劳役,或跑去关中修骊山始皇帝陵、或跑去北方修万里长城,又偏偏不幸死在了这些地方。
这种时候,对于兄长死后留下的遗孤、遗孀,就只能是做弟弟的站出来,承担起照顾的任务。
怎么照顾呢?
——供养嫂嫂的生活起居,直到嫂嫂再嫁;
至于孩子,则出于‘延续家族血脉’,顺带些许‘方便嫂子再嫁’的意图,将这个侄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当自己的孩子来养。
而这个孩子,要说和‘新爹’没血缘关系,其实也有;可要说多亲密,又毕竟不是亲生。
再加上兄长的孩子,普遍会比自己的孩子年长,自然而然,这个过继过来的侄子,往往就会被安上个‘庶长子’的名头,至于亲生的,则为‘嫡长子’,或次子。
这样一来,兄长留下的孩子占个‘长子’,自己的孩子占个‘嫡子’,谁也不会受委屈。
在日常的生活中,出于对死去兄长伯父的尊敬和缅怀,无论是这个‘新爹’还是嫡子,也都会对这个庶长子善待有加。
尤其是这个嫡出的弟弟,更是会将这个庶兄当做同母胞兄来看待。
而刘肥、刘盈兄弟二人的情况,虽然和民间常见的状况不太一样,但按照这一众小老头的看法,‘嫡庶’和‘长幼’之间,显然还是长幼更重要一些。
只不过这一次,刘邦却并没在再给一众小老头开口的机会,只嘿笑着拍了拍刘盈的肩头,就开启了自己看似随口一说的宣示。
“喏,瞧瞧。”
“此便朕诸子之中最长者:齐王肥,太子盈。”
满是自豪地介绍一番刘肥、刘盈二人,刘邦又猛灌一碗酒,才用左手撑着脑袋,将脸侧向右边的刘肥、刘盈兄弟二人。
片刻之后,刘邦缓缓伸出的食指,却是率先虚指向了稍远一些的刘肥。
“幸蒙先祖庇护,朕活一生而得生八子,八子之中,便首数长子肥,性最温。”
谷混
“早些年,朕尚潜邸之时,此子于其母同住。”
“后二世立,乃母曹氏亡于乱兵刀下,此子流亡而至丰邑,方为皇后所收容······”
听着刘邦说起刘肥稍有些悲惨的身世,众老头不约而同的将复杂的目光,撒向刘肥那憨笑不止的肥脸。
被这么多道目光齐齐注视,刘肥也有些无法安坐,几尽思想斗争之后,才终于在刘盈的目光鼓励下站起身,笑着对众人稍一拱手。
“小子,见过诸位老者······”
神色各异的对刘肥拱手回礼,众老头的心绪,却是悄然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开外。
“生母曹氏······”
这一瞬间,一个曾流传于丰沛的遥远传说,再次涌现在了众老头脑海之中。
——楚幽王之时,沛邑得一寡居妇人,以肆酒为生,氏曹;坊间传闻,泗水亭长刘季于曹氏寡妇私定终身,诞下一子······
“哦······”
“外室所生之子啊······”
意识到刘肥的出身,众老者终是面带思绪的暗自摇了摇头。
嫡庶-长幼之间的优先级,或许还有可探讨的空间;庶长子和嫡次子之间的地位高低,也勉强可以算相差无多。
但‘庶子’,那也的是正儿八经抬进门,伺候在正室主母身边的妾室所生,才有资格被称为‘庶子’。
至于外室所出,那就基本和家里的婢女、滕妾所生一样——外人照顾主家的颜面,还能抬举一声‘庶出子’,但实际上······
根本就是奴生子!
而奴生子的嫡子之间的地位尊卑,就算是‘奴生长子’和‘嫡出最幼子’,那也是没有丝毫可比生子,那就是奴隶生了个小奴隶出来!
能不能冠父姓,都得看主母点不点头、主人愿不愿意!
大多数情况下,奴生子都只能同历史上的长平烈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一样,只能冠母姓。
‘冠父姓’的权利都没有,那就更别说争家产,乃至于争皇位了······
众老头各怀思绪,刘邦的介绍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就见刘邦面带敷衍的目视刘肥坐回原位,才将目光收回,满带自豪的拍了拍刘盈的肩膀。
“此,乃次子盈,为今之太子!”
“朕诸子中,便尤盈最慧,于手足亲长最仁、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