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确如太子所言,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说着,刘邦便缓缓从软榻上起身,负手踱出两步。
“隐户。”
就见刘邦悄然回过身,对刘盈伸出一个手指,道出了一个让刘盈极其陌生的词。
“自姬周时起,隐户之事,便于关东蔚然成风;至周末,熊楚掠压黔首农户愈甚,隐户之事,便愈发多见于楚。”
“后始皇一扫六合,天下归一,赖秦之严律、酷吏,隐户之事暂绝。”
“然秦得天下民之全户,不思与民休息,反借此屡加税、赋,又因秦中大兴土木,而广征力役于关东。”
“因户之未隐,民避无可避,或疲亡于长城、阿房,或奔逃至岭南、大幕。”
说到这里,刘邦又是自嘲一笑。
“便是朕初落草莽,亦乃往送力役入关中之时,有乡党数人畏死而走,朕只得尽释余者,而逃入深山······”
略带自嘲的道出这段不太光彩的过去,刘邦便再次将话题引回正轨。
“再后,秦果亡于民之怨声载道,又朕得兴汉祚,以为天下王。”
“然天下民,多曾苦于秦尽得民户,而屡加税赋、屡发劳役;至汉初立,天下民竟有半数藏于深山,不愿录籍于册。”
“便因此,朕方同酂侯议,拟以授民田爵之厚赐,诱民录籍,而绝隐户于吾汉家······”
听着刘邦以一种莫名萧瑟的语调,道出《授民田爵令》的发布背景,刘盈点头附和之余,也是不由将身子坐正了些。
却见刘邦略有些无奈的摇头叹息着,重新坐回了刘盈身边,满是无奈的一拍大腿。
“嗨~”
“得朕赐田、爵,民自无再隐山林之理;至今,农户黔首之中,已少有隐户之事。”
“后又酂侯制《汉律》,以《津关令》禁民奔走,方使隐户彻绝于天下。”
“民之隐,因朕授民田爵,又布《津关令》而绝;然奴之隐,却至今未得解局之案······”
面带唏嘘得道出此语,刘邦终是再度侧过头,望向刘盈的目光中,竟难得一见的涌现出了些许认可。
“太子······”
下意识脱口道出二字,刘邦的面色,便顿时有些僵硬起来。
只片刻之后,终见刘邦轻咬了咬牙,笑着拍了拍刘盈的手背。
“盈儿得监国不过半岁,便查此大弊,朕实大慰于心。”
“然欲征奴算足数,当先解奴之隐,方可得以成行。”
“又自春秋之时,蓄奴之风,便愈兴于天下;故凡事涉蓄奴之政,皆不可过于猛烈,当温声细语,徐徐图之······”
听闻刘邦此语,刘盈又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待刘邦轻笑着低下头,刘盈才将自己的打算,在老爹刘邦面前娓娓道来。
“父皇教诲,儿铭记于心。”
“及此番,儿以代朝臣功侯请功,而得功侯私奴之多寡,亦不过浅尝遏止,稍行试探。”
“便是未能因此,使功侯逃奴算之事稍绝,亦可稍加收敛。”
“更者,儿年齿尚幼,若欲于朝中功侯信而用之,唯手持功侯、百官之掣肘,方心稍安······”
听着刘盈面带忐忑的道出此语,刘邦面上笑意只更甚。
“嗯······”
“确当如此。”
“纵日后年壮,君之于臣下,皆当手持生杀之器。”
“——不为生杀;乃为臣惧于生杀,而谨慎事于君。”
说着,刘邦便笑着起身,对刘盈又一点头。
“得如此之言,朕,便无多忧虑之处。”
“若无旁事,太子便往长乐,以臣方才之议,告与皇后知。”
听闻此言,刘盈也是深吸一口气,旋即面带恭顺的对刘邦一躬身。
“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