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吕释之的面容之上,不由再度涌上些许肉痛。
刘盈却似是对此视若无睹般,微一点头,便面带思虑之色的从软榻上起身。
“自来修渠之渭北民壮,可已尽皆召回莲勺?”
就见吕释之沉沉一点头:“已尽召回。”
“自昨日,郑国渠南岸各处之民壮,皆已次序至莲勺北墙之外,至今日辰时,已尽至。”
就见刘盈闻言,轻笑着一点头,旋即满是轻松地长出一口气。
“既如此,舅父便同甥同往莲勺北墙,一见忠臣义士之容吧。”
“往二月余,郑国渠整修一事,皆赖此等忠臣义士之力!”
“且开春之前,以软柳编制柳席一事,亦当孤亲至,恳请此数万忠臣义士当面!”
听闻刘盈此言,纵是心中有不同的看法,吕释之也终是只得低头一拱手。
“唯······”
·
当刘盈的身影走出县衙,登上那面只一丈多厚,不足二丈高的城墙之上时,无论是城墙内还是城墙外,都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城墙外,自是过往两个多月,在郑国渠沿岸辛勤劳作,将郑国渠重新打造成一条崭新水利工程模样的渭北民壮。
而城墙之内,则是想要一睹太子储君真容,顺带瞧个热闹的莲勺当地百姓。
便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刘盈在几名南军武卒的侍随下登上城墙,来到了靠近城外一侧的墙垛内。
而后,刘盈便看见一个个脸颊通红,双手交叉藏进衣袖之内,紧缩着脖子的渭北民壮,正瑟瑟发抖的聚集在城墙之外。
见此状况,刘盈也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了不让这些自发前来,自甘情愿被刘盈‘白嫖’的渭北青壮饿着、冻着,皇后吕雉,可谓是操碎了心。
先是九月初,郑国渠还没开始动工,吕雉便从长安以东的新丰,调来了郦侯吕台去年一整年的租税,全部交到刘盈手中,交代刘盈‘千万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干活’。
之后,吕雉更是动用了自己开国皇后的特权,从少府调用了四万多匹布,十余万斤絮,分发到这些渭北民壮的家中,催促其家中妻眷尽快缝制冬衣。
到十月岁首,这一批冬衣被缝制完成,吕雉又是发动中尉属衙的兵卒亲自上门,护送着这些个女眷前往郑国渠,将冬衣交到自家兄弟、子侄、郎君手中。
但人算,终比不过天算······
原本被皇后吕雉赐下,打算用来给这些民壮避寒的冬衣,由于其‘过于崭新’的罪名,又被这些淳朴的农民子弟软磨硬泡着,让家中女眷给带了回去!
至于刘盈分发下去作为口粮的粮食,就刘盈所知,也并没有被这些民壮全部吃入肚中。
——前些时日,负责看管粮食的吕释之还来禀告,说是有青壮把分发下去的粮食藏起来了一部分,问刘盈是否要减少口粮的发配量!
如果刘盈没猜错的话,这种‘吃一半留一半,留下的粮食带回家’的情况,恐怕也并非是个例······
“唉······”
“都是苦命人呐······”
暗自发出一声哀叹,刘盈面容之上,也是涌上了一抹真挚、温暖的笑容。
对于这些淳朴、善良,又显得有些憨厚可爱的百姓,即便是作为太子的刘盈,也很难涌出什么恶意······
“往数月,辛劳诸位忠臣义士!”
没有辞藻堆砌,也没有什么华丽的修辞手法。
只一声‘辛劳’,便足以道明刘盈心中最诚挚、最衷心的感激。
听闻这一声高号,城墙外眯着眼的渭北民壮,也不由次序睁开双眼。
待看见城墙之上,刘盈那道孑然而立的瘦弱身影时,几万张面庞之上,无一不涌现出一抹亲和的笑容。
“民等,见过太子殿下~”
一声悠长而又厚重的唱喏,竟惹得莲勺城外的枯木之上,一只只寒鸦惊而飞走。
而在城外的空地之上,那数万渭北民壮却并未跪地叩首,而是稍抬起交叉藏于衣袖之内的双手,对屹立墙头的刘盈沉沉一拱手。
倒是城墙之内,围聚在远处瞧热闹的莲勺当地百姓,次序跪倒在了冰冷的泥地之上,对城墙上的刘盈跪地叩首,以行叩拜之礼。
如果是几个月前,得知自己面前的是太子储君,那无论是墙外的民壮,亦或是城墙内的莲勺百姓,都免不得要跪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