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的是霍先生,能治是能治,但是病人不愿意治。”

赵流柯嗯了一声,不再问。

夜里他住在医院,用好着的那只手刷手机,看霍襟风早几年演的一部电影,《信纸》。

轻松喜剧片,男主是个高智商宅男,女主是正在备考警察学院的学生,两个人因为一张信纸被卷进一场凶杀案,解决途中互相了解走在一起的故事。

那时候的霍襟风才二十出头,相比现在的样貌更年轻,俊朗而英俊,满脸让人羡慕的胶原蛋白,做出天生适合镜头的微表情。

电影里有一个镜头是俯拍,男女主在河边发现了线索,男主穿着宽松的羊毛外套和柔软的白色内搭,抬起眼朝镜头看去,察觉到真相的眼神划过一丝狠戾的光。

画面拉近,他皱起浓黑的眉头,矛盾和撕扯在一张脸上迸裂又碰撞。他发现了什么,但是难以言喻,多年未与他人沟通的宅男手机抬了抬,想向那个让他心情灿烂的女孩伸出手——

他的手抬起到一半察觉到不妥,欲要收回,脸上纠结与挣扎参半。那个背朝他的女孩似乎有所感应,大大咧咧地转身,握住他:“怎么了?”

他对自身的怀疑和难以启齿在对面温暖的眼神下散去,软化了表情,脱掉最后一点郁结的枷锁,露出灿烂的微笑。

演的真的好。

如果现在的霍襟风也像里面这个男孩儿一样该多好,可惜他现在浑身是刺,阴郁而内卷,像是要把所有难堪、愤怒、挣扎、炽烈都吞下去,像是想要艰难地吞下一团岩浆。

赵流柯闭了闭眼,任由电影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

他在前世虽然是影帝,但自己也知道自己哪里有硬伤。随着片子越拍越多,他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一度有息影的念头。

霍襟风这样的演员,赵流柯一眼就看出了和自己的不一样。这样的共情能力和表现精度是他无法做到的,这是天生的。

相比于他们这种演员的天赋异禀,自然沉浸到角色里,他的表演更像是多方推演最后凑出来的结果,只是结果过于精密,所以和真的差距不大。他能做到的只有分析,把角色剖开、扒出来,像是在艰难地剥一颗洋葱,剥的途中眼泪直流,却还是一直坚持着掰下去。

他穿书的前一天,相熟的导演前辈和他聊了很久,他才敢直面到自己的问题。

胡子拉碴的导演躺在躺椅上叹气,说他这样的人能到这个程度也是另一种极致了,相比他们天赋异禀的演员,这样靠努力和推算得出的结果也是一种另类的能力。

夏夜满天星子,蚊虫嗡鸣,头顶是一片星河明明灭灭,兜兜转转,他拿着一罐啤酒坐在一旁,回味着刚才的谈话,对着地面发呆。

赵流柯想着想着,没来由地觉得困倦,他的左手依然阵痛,却可以做到不在意了。

他闭上眼睛,手上的手机还没关。

病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人坐着轮椅,瘦削的左手按在发着荧光的扶手上控制着往前。凑近了看扶手才知道,那上面有个像游戏一样的方向键控制左右前后,十分便捷。

轮椅在病床前平稳地停下。

霍襟风早已收拾整齐,洗过的刘海软软地垂落下来一点,显得人瘦而阴寒。

窗帘没有拉上,病人的手机里放着自己演过的电影,《信纸》。霍襟风借着手机的蓝光打量他,第一眼就是青年发乌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