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路上,官员们平素纵然谈不上爱民如子,见流民到处,有的饿昏在路旁,还有婴儿饿哭的惨叫,许多都生起侧隐之心。
但是刘升却对流民指手划脚,高谈阔论,言语间不无鄙视流民,令人为之侧目。陈远纵然不满,也只冷冷睨他一眼,懒得与他生起纠葛,无端结仇。
陈循哼道:“大人,看到这满地的流民,你不惭愧吗?”
刘升浑然不知道他语气的嘲讽,道:“大人此言差矣,咱们青州,要不是这些百姓不思本分,跟随白莲教造反,咱们有这么惨吗?你看看,他们有体力跑,为什么要四处乱窜,朝廷免了他们的罪过,他们不知感恩,不思劳作,田地荒芜,下官收到消息,好多百姓还在聚集,谋划着什么呢?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活该吗?”
陈远问:“刘大人,朝廷几次拨下救灾粮食,都发下去了吗?”
“大人,这——”
“怎么,有什么难处吗?”
“大人你也看到了,朝廷是拨下了粮食,可是流民百万,那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混账,就算粮食不够,可是我们都进城了,城外一个帐篷、一个粥棚都没有。”
“钦差大人,你们在上面,哪里知道咱们的难处,咱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上面还有知州、知府、还有布政使司,大人觉得下官不称职的话,可以去调查,下官自认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心。”
刘升说话一脸正气,看起来还很刚直。
“大人,不是咱们大人不尽心,而是粮食从朝廷拨下来,先到省,然后到州,最后才到县,咱们所得,所剩无几,半个月前,咱们就分到一千石粮食,大人放粥,被百姓一哄而抢,咱们——咱们不得不撤了粥棚。”刘升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解说道。
陈远多看了他一眼,他马上自我介绍:“下官江谌,忝为高柳县县丞,见过钦差大人。”
刘升道:“大人,你带着圣上的命令来,不必着急,这救灾一事,也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办好的。何况,一些刁民,大人何须介意,你看,那个老人,抱着自己的孙子,孙子都要死了,一点眼泪都没有,他们现在,看到什么都吃,树皮都吃,看到什么都抢,还算人吗?都是些暴民,不该同情。”
陈远听得如鲠在喉。
刘升面朝天,声情并茂道:“杜陵叟有首诗说,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这难得的景象,大人,你可以多感受感受,呵,至于那些刁民,咱们官员尚且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他们。”
他还念起了诗,陈远压住愤怒,瞪着他,徐徐说道:“本官以前在书生看到一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哦?”刘升以为钦差被说动,笑道,“大人请说,下官们洗耳恭听。”
四下官员包括官差等都悄悄聚拢过来,不明白钦差为何突然讲起了故事,忙也做聚精汇神状。
“故事里说,有一次下大雪,在一间小酒馆里,被困住了三个客人,客人只能喝酒打发时间,那三位酒客,是一位秀才、一个县令,还有一个富绅。眼见大雪弥天漫天,十分壮观,那秀才诗兴大发,便提议各吟一句,凑成一首诗句,大家都说好。”
大家不知道陈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陈远继续说。
“秀才才思敏捷,抢先说:大雪纷纷落地。”
“那县令也很快想出了下句,便向天上拱了拱手,恭维道:‘都是皇家瑞气!’,随即那富绅士赶紧巴结凑趣说:‘再下三年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