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瑁进屋后并没有在中堂的位子上坐下，而是径直拐进了右手边谷欲日常所用的书寮里，当看到书上上满满挡挡的叠满了各种古籍书册时，李瑁随即便像自己家里一般在那把靠椅上坐定。

等眼角再次瞄见桌面上那张和自己御书房墙壁上贴的一模一样的世界地图时，李瑁顿时就又来了兴致，双手顺势按着上面描画的墨点几乎第一时间便摸到了现在俄罗斯所在的疆域上。

“谷欲国师啊！没想到您老身在乡野，心却囊括世界啊！这地图制作的竟然比朕那张还要精细一些，看来您老当初云游四方去过罗刹国啊！还有这欧洲的各地居然也有涉猎……了不起，当真了不起啊！”

“圣人，您谬赞了老夫当初年上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以为纵马遨游四海便能知晓世间大事，可到头来才知晓圣人您才是真正的心怀宇内啊！老夫所知的这些皮毛，实在不值一提……”俩人说着不禁都相视一笑，然后李瑁摆摆手再次开口言语道“老国师您谦虚了，皮不皮毛的朕还不知晓吗？单单这罗刹国内详尽的各个区域标记便足以让大唐朝堂上那些自诩学富五车的大臣们汗颜了，对了毗伽可汗眼下可曾将那罗刹国攻打下来了……现在想来也真是苦了他老人家了，那么一大把年纪还要长途跋涉，历经苦寒的去攻城掠地，不容易，当真不容易啊……”

李瑁突然话锋一转，直截了当的点到了突厥可汗毗伽的身上来，饶是心思沉稳的谷欲老头也随即为之一震。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使李瑁这样令他遂不及防的试探，他依然还是瞬间就微笑着掩饰过去。

继而慢慢悠悠的开口回复起来“圣人，说笑了，毗伽可汗当初被大唐天兵杀的惨败，虽说最后带着几千残兵逃脱，但这北上之路无异于自陷绝境，即使能勉强存得性命，恐怕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大汗他到现在还能让圣人您这般惦记着也算败得其所了……”

“哈哈……不不……老国师您这可就有点太小瞧你们家毗伽可汗了，他可是漠北草原上难得的英雄，区区一些挫折又岂能打垮草原上的雄鹰，朕到希望他能在罗刹国占得一席之地重振旗鼓啊！对了您老要是还能联系的上他，尽管帮朕带上几句话，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是也无永恒的敌人，眼下但凡他需要帮助，朕乃至大唐绝对会倾尽全力相帮扶，毕竟突厥之前和我大唐也是一衣带水的近邻吗？当初朕为何攻伐突厥，别人不知缘由，老国师您应该知道缘由啊！朕和毗伽大汗个人来说是绝无什么解不开的仇怨的……”

李瑁看着谷欲这些话是说的情真意切，甚至一边说还一边缓缓站起身走到了老头的身边来，不过谷欲却始终面带微笑的躬身点头，但直到李瑁说完禁声他也是未开口回复半句。

等女儿谷雪提着水壶拿着新洗好的茶具走进屋内后，他才像是硬生生的转换话题一般指着那客厅圆桌上的那一包茶叶有些尴尬的言语起来“圣人，您若不嫌弃就在寒舍常常这附近村民今年新采的绿茶吧，味道清雅，但略微有些苦涩，不过加上这清澈的井水冲泡回味也还是有点甘甜，比起草原上的酥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好好，听老国师您这么一说朕还真就有点口渴了，有劳谷姑娘奉茶了……诶……朕差点忘记今日到此地的正事了，老国师听摩尼教那个莱昂说您老对医术之事还比较擅长啊，竟连老宁王那多年未愈的腿疾都可以药到病除，朕听闻后实在是欣喜的很？要是早知道您老有这本事，就不该让您老委屈的蜗居在这别苑内了，要不改日您老去长安医院院做个讲学的先生如何啊？对了以您老的本事应当拿最高的月份和朝廷福利补贴的，谷姑娘也一并去做您的助手吧！”

谷欲听到这里终于还是有点把持不住的将刚刚捧到手上的茶碗撒了些许水渍出来，继而那张平静的老脸上稍稍一证便原地屈膝跪了下去。“老国师您这是何意啊？朕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您老若是不想去，大可回绝便是了，当真用不着这般……”

李瑁说着就随即伸手想要搀扶老头，但谷欲或许是做贼心虚，亦或者是知道李瑁此来便是为了摸清他是不是摩尼教大法师的身份，反正谷欲到了这个情况下自觉已然没有生路，至于是不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什么的，他也没心思再去多想，他唯一牵挂或者在意的只有身旁与他一同朝着李瑁下跪的女儿谷雪。

眼前谷欲老儿抬头望着李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后脊背莫名其妙的便被汗水湿透。“圣人，您今日所来目的，老朽知道啊，老朽早已经将摩尼教在大唐全国各地的分支，详尽人员名单都整理好了，就等着您来取呢？”谷欲说着匍匐在地上爬到了书桌前，继而胡乱翻了一通后随即将一沓厚实且写满了名字和具体内容的纸张举过头顶，送到了李瑁的跟前。

而李瑁坐在那眼神一挑，阿大就立马走了过来接下资料很是认真的翻阅起来。“圣人，里面记录内容详细，和我们之前调查的大相庭径，好多摩尼教埋下的暗子也一一在上面呈现了……”“好，非常好，既然这些是谷欲国师的诚意，那朕便先心领了，你们赶紧派人去处理吧！”随着阿大走出门去，谷欲老儿这才惊魂未定的摸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水，而此时他也在内心暗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不是自己如此主动献出名单，怕是接下来李瑁这个阴险的毒辣之人会向玩猫狗一样的把玩自己。

“老国师啊！您的思想还是像当年那样的沉稳敏锐啊，朕其实就佩服您老这一点，能屈能伸，还很会审时度势，这扔起弃子来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啊！摩尼教看似庞大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朕今日也不妨推心置腹的和您老说一些实话吧？如今的大唐帝国便好似一条正直壮年腾空起飞的巨龙，任何一些阴谋诡诈在它面前，您老觉得会有用吗？不吹牛皮的说，眼下只要朕登高一呼，单单大都长安城就能弹指间聚集五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来您信不信啊，另外还有都城周边那上百个平安仓里堆积的米粮，足足够一百人吃十年啊我的老国师……如今大唐这般光景，试问天下何人可敌啊……”

李瑁越说越激动，甚至在说话间还把谷欲和谷雪给一同搀扶起来。“圣人，老朽明白，明白大势不可逆，大唐有您这样一位目光锐利，英明神武的圣人坐镇更是如虎添翼了，早先时候老朽便曾劝说过毗伽大汗与大唐罢兵……但结果……”

“不不……你个老儿眼光毒辣的很，当时您老给毗伽可汗出的注意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看实在是非常高明啊，朕也是差点就饮恨漠北大草原了，但是您老忽略了一点，那便是大唐国运，这个又岂是区区几个小人物能左右，别说朕，就算当时朕身死当场，你们漠北的命运其实还会如此的，这点在朕年少时灭了吐蕃便早已成定局了，你们突厥最是可惜的是在大唐攻打吐蕃前能倾尽全力相援助的话，或许还能勉强……哈哈……看来老国师你看的三国还是太少了……”

听完李瑁的话，谷欲当场呆若木鸡的有些站不稳，继而有点神经质的自说自话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突厥汗国输的不冤，不冤，哈哈……三国鼎立缺一不可，当初我等竟然还在做璧山观，看吐蕃的笑话，哈哈……原来最可笑的竟是自己啊！”

望着谷欲老儿眼喊泪花的扬天长笑，李瑁当即有点感同身受的拍起他的肩膀“谷老头，想开点吧，一国之命运，谁都不能保他万年不衰，今日你们突厥如此，他日或许便轮到我们大唐了，只不过谁先一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