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此般做事竟是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以命搏命之举,实乃疯狂。
虞陟一贯与虞玓亲近,虽说也看不透二郎所思所想,却也有点苗头。思索再三,同焦灼的虞家人说道:“二郎这性格,说是心冷,确实是冷。说他心软,也的确心软。我们同他生活近十年,对他来说早就如同家人。这才通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不然以他的脾性,连遮阳也是懒得。”
“……可船只行走江海,需碇石才能靠岸停帆。家人对二郎来说,许是不够的。”虞陟想起虞玓赠予他的巨船模具,无奈地摇头:“倘若他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许还当真能成为那碇石,可偏生他的意中人,又是无法求娶之人。以二郎的顽固,此生我能否再看他有心上人……怕是这念头都是在痴心妄想。”
萧氏与虞陟夫妻一体,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想给小叔寻一门亲事?”
“最好还是得他无法拒绝的亲事。”
虞陟难得在一件事上那么坚定,“二郎性坚且硬,强按牛头虽然不好,可若是有了子嗣,以他的秉性,绝不会再这般不管不顾。”可这主意虽说是定了下来,这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简单,如何去说服虞玓又是一件难事。
话是虞陟自己说的,做也自该是他来做。
他拦下这活计,来了虞玓的院中,当然也是为了得个答复。
不过这提亲的事情,是他亲口说出,可话罢之后,虞陟自己又摇了摇头,桃花眼眯了眯,盯着虞玓认真说道:“我只问你,前头那些事,往后你还是照做不误?”
虞玓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让家里人担忧,闻言动作微顿,细细打量虞陟的眉眼,从长兄神情看出疼惜与后悔,心口不由得也软乎了一下,温下声音说道:“大郎,如南安之事,世间少有。如今这朝廷清朗,百姓安生。何必担心这些?婚姻大事,不该儿戏。”
虞陟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连君子风度都顾不上了,自打他有了孩子,那涵养风度可是越发长进,今日险些被虞玓气得破功。
“我说的是这个?说的是你对自个儿心狠手辣!也不顾念着这十年我看着你长成,好容易养出个好郎君,结果送出去没两年竟是躺着回来!等你伤好后,我看圣人的意思便要大大封赏你,或是留在长安做个京官,依你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破性子,岂不是要翻天了搅浑,任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折进去的!”他边说着,还不算解恨,手在虞玓的脑门上拍了几下,拍出了好大一块红印。
虞玓揉了揉,抿唇说道:“我行事虽然恣意,定不会给家里……”
“难道我是怕你麻烦?”虞陟猛地拦下虞玓的话头,怒上心头。
虞玓顿了顿,手指忍不住抠了抠袖子,然后才说道:“我不会……”他停住话头,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虞陟的话并非刺痛他,反而让他的胸口不知为何一直团缩着浓浓的暖意,哪怕是冬日,仿若手指都能温暖起来。兄长深切的担忧与挂念,亦非只他一人,更有家中上下的牵挂。想他受伤至今,家中老少小无不受怕,那小小侄子更是见天往他这里跑,如此关怀……
“我知错了。”虞玓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拍了拍虞陟的胳膊,就像是兄弟俩该有的亲近那般,手指缩回袖子,他又垂下眼,如同犯了错的孩童般乖巧,“我不会再随便犯险。”
虞陟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动容。
他与虞玓虽亲近,可毕竟不是亲兄弟,虞玓又是知晓事情后才归了家,总归带着点淡淡的疏离与隔阂。虽日经月累近乎消失,可存在便是存在……虞玓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小儿姿态,如同依赖长者的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