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也清楚程处弼这番苦心,他来后虽然放任自流,可开口便是强压住友人嚣张的气焰,打头便是隐隐维护了虞玓。便是这群二世祖朋友有哪里不满,也不会当着程处弼的面发作。
程处弼对此洋洋得意:“我这张厚脸皮还是有些作用的。”
柴令武的眼里泛着异彩,他对虞世南家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顶多觉得虞玓之流多是攀龙附凤,可眼下这小儿却着实有些气人。
他故意逗他,“你来长安后,可曾想过这读书做事?日后如何处事,如何生活?总不可能全依仗虞公吧?可不是小小年纪,却贪求甚多。”
柴令武这话说得实在,却也微妙。
已经闹到对面去的秦怀道听着这不大不小的声音,挑眉看着完全不动的程处弼,挤眉弄眼地说道:“你不是护着你这弟弟?怎不去帮忙,任着柴令武欺负他?”
程处弼摸了摸后脑勺,“这攻击人得攻击到痛脚……我这弟弟可不简单。”他不认为柴令武所说的那些能伤害到小郎君。
他这弟弟,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位冷情冷性之人。
那厢虞玓平静说道:“虞公只是我的长辈,便是父母也无需为子女负担一生。日后我之一切自当是我的事情,而你……怕是还需得谯国公为你铺好日后大道吧。”
柴令武的脸色突变,原本还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他顿时冷若冰霜,冷声呵道:“我却是不知你竟是如此得意!汝乃黄口小儿,胆敢如此造次!”
柴令武颇有傲气,虞玓这话算是戳中他的肺管子了。他猛地一拍桌案,惊得小楼的琴声骤停,歌姬们按住琴弦,有些不知所措。
虞玓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柴令武扑面而来的怒火,慢条斯理地看着他,“敢问在此之前,在你的心里,某是否只是一个依附叔祖方能入得长安,实乃趋势附炎之徒?便是某有手有脚,可一旦沾上权贵,便须得是匍匐在脚下摇尾乞怜?”
柴令武微愣,虽然不至于虞玓说得这般难听,但多少皆是如此。
虞玓偏头看着小楼外的日头,阳光打在他的小脸上,有些脆弱到精致的美感,“某祖上有德,父母皆有能为。虽家道中落,却也小有积蓄。便是不入这长安,有手有脚,某径自走某所想要的道路,一切便从我愿。起落如此,生死亦如此。敢问某这般,有哪里让你瞧来不爽利?须得是一切如同你想象那般,世事才算正常?”他回眸看着犹带着怒意的柴令武,慢吞吞去摸那茶杯,“柴二郎君,我无所求于你,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你之于我,便是什么地位。你自可自视甚高,却也无能强求我之看法。”
虞玓把茶杯抵到嘴边一口饮尽,平静叹了口气。
阿耶说得极是,长安不是个好地方。
秦怀道和尉迟宝琳默默戳了戳前头的程处弼,悄声说道:“你当真不管?”柴令武怕是要气到暴跳如雷了。
程处弼也没料到虞玓会把话说得这般透彻,简直是把遮在人人脸上的面具给活生生扯了下来!
柴令武从原地跳起,正撸起袖子要去揍那虞玓,却看那清冷的小郎君抬眸,幽幽地说道:“叔祖极疼爱于某,现在你若是把某打了,怕是回头便是谯国公来教训你。”
虞公对他这宝贝侄孙确实很看重,那些个高官老友也因着卢国公的大嘴巴知道得差不多了。
“你……你不是说你有手有脚,全他娘靠自己吗?”柴令武一愣,这简直是揍也不是,不揍也不是。
别说是谯国公了,就是他那世子大哥怕也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虞玓勾起极浅极浅的笑容,古井无波的眼里仿佛荡着涟漪,他把茶杯放回去,挑眉看他,“我既有叔祖,为何不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