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春秋战国时候,多有谴子为质的例子,也很有不把自己儿子性命当回事的父亲。司马懿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乱世枭雄,但当真能要弃自己的儿子性命于不顾,似乎还不能狠下心来。也只能转看着臧艾,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臧艾轻咳嗽一声,道:“当初曹丕继位之时,三爷也在洛阳伴驾,皇帝可敢动他分毫?只要将军有兵权在手,公子即便前往成都,焉能受辱?赵舒想用公子来威胁将军,将军却如何不能以宛城来威胁赵舒?赵舒兵出汉中,其志不在小,但陇西凉州却非中原腹心之地。赵舒欲争天下,便要以荆州之兵北上,宛城何其重要?只要赵舒心中想要得到宛城,而将军又能稳守宛城,赵舒如何敢为难公子?”
臧艾一连几个反问,都说的十分有理,司马懿听得连连点头,道:“赵舒欲得宛城多时,否则何苦花费如此心机迫我至此也?”
“正是如此。”臧艾复道:“赵舒使人劝降将军者,盖因其不愿见宛城复落入曹魏之手。将军隐忍而降,乃使郭淮与曹真相争,从中获利。又赵舒得将军归降之消息,必举兵进犯长安,如此曹睿必抽调曹真等将回镇长安,宛城之围亦可暂解。启时兵围得解,将军仍镇宛城,手握数万雄兵,未必定要听从赵舒节制。想当年秦国多少质子留在六国,可秦人何曾有一日忘记攻伐六国之地?”
司马昭在此时也道:“父亲掌有要地重兵,孩儿自当无忧,若宛城不能得保,则举族倾覆。父亲岂可因孩儿一人之念,而废大事?家中有兄长代尽孝道,孩儿也当无后顾之忧。”
司马懿转看众人,连方才极力反对遣子入成都的邓艾也都默不作声,便要点头答应司马昭所请,却又听臧艾道:“二公子前往成都也未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等众人眼光都看向他时,才又继续道:“赵舒独掌蜀汉朝政多年,虽然内有政绩,外有战功,但功高盖主,权重于帝,岂无弊乎?赵舒之所以出屯汉中,便是因为逼死主母,与朝中忠于刘氏重臣,如蒋琬等不能两立,惟恐祸起萧墙之内,才不得不带兵离开成都。其骄横跋扈如此,不要说皇帝刘禅,便是朝中的故旧之臣,谁不是敢怒不敢言?二公子前往成都,大可暗中行事,若能为将军取得刘禅与众臣的支持,非但不惧赵舒,或可徐而图之。”
赵舒与蜀汉朝廷究竟关系如何,司马懿等人都不得而知,但其派兵深夜围宫,逼死皇后之事,早有细作报来消息。其行径与当年的曹操别无二致,以汉末皇帝刘协之懦弱尚且知道发衣带诏讨贼,难道刘禅还比刘协更不如么?如果司马昭前往成都,也能弄到一份这样的密诏送回来,扳倒赵舒肯定是不足,但也算是握住对方的小小命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予致命的一击。
司马此刻才觉得平日少言寡语的臧艾,一旦开口说出话来,都能入骨三分,当即对着臧艾抱拳,一揖到地。臧艾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急忙还礼,道:“属下愿随二公子前往成都,定保公子周全。”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定下,邓艾的心中虽然仍觉不妥,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毕竟曹真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达宛城,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众人在此争论,只好默默不语。能让臧艾陪着司马昭一起前往成都,司马懿的心中也稍微放心些,当下便带着二子来到前厅,会见等候多时的蜀汉使者。
马秉首次跟随郭淮出征,便接受下劝说司马懿归降的重要任务,心中高兴之余,难免有几分担忧。司马懿能在曹操的眼皮底下隐忍多年,最终割据宛城,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着大将军定下的谋略,一步一步地走进瓮中。在听到司马懿亲口说愿意接受大汉皇帝册封的时候,马秉强压心中狂喜之情,起身道:“将军顺天应人,顾念宛城百姓生灵,实在是大仁大义,下官甚为敬佩。”司马懿连声不敢之后,才道:“日后一殿为臣,吾父子三人还要大人多多照应。”
“将军说哪里话?”马秉复道:“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大将军也仰慕得紧,下官日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说着又轻拍两掌,让身后随从将手中的木盒奉上,道:“此乃大将军送与将军的礼物,还望将军笑纳。”
司马懿言谢之后,便示意长子司马师接过,又听马秉道:“将军何不打开,让下官也见识一番?”随笑谓司马师,道:“为父也想知道大将军送的何物。”司马师依言打开木盒,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面旗帜。司马昭急忙取出,迎风而展,上面赫然锈着“大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懿”。看着这十三个大字,司马懿的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恐惧,难道赵舒当真认准自己会归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