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的时候, 虽然仍有半张脸藏匿在阴影之中, 依然有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你很清楚,狄飞惊离开雷损也就不是狄飞惊了,这是当年他慧眼识人,将我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马棚小童中提拔出来的时候就决定的事情。”
“我一向知道你有容人之量,容的是像我这种没有当老大心思的人,但你敢用我,金风细雨楼中的其他人未必敢。所以于我而言最好的归宿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狄飞惊没有叹气,在那张清俊的脸上也没有分毫为他自己感到惋惜的意思,他继续用和缓的语气说道:“我原本以为见到苏公子的时候会提到的,不过现在也不妨碍我说,苏公子对自己的病症不怎么关心,选择了咳嗽,而我选择低头,因为我知道人生之中很多时候,低头要比抬头来的有价值得多。”
“但我今日并不想低头,我说的是臣服于金风细雨楼的那种低头。”
“我知道。”苏梦枕回答道,“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时间来,这茶楼上曾经发生过什么,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谁也不会知道,我可以当做你没有来过京城,而是跟着雷堂主一道战死在了衡州。”
狄飞惊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他的内功不寻常,那双保养得宜的手用出的大弃子擒拿手同样不寻常。但是现在这双手上并没有杀气。
他当然知道时年在京城里都做了什么,蔡京和傅宗书能分析出来的东西,他这个少年时期便帮助雷损立下过不少功劳的人,更不可能分析不出来。
所以他也知道,他就算出手也会被时年拦截下来。
和苏梦枕一样,她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已经站在了金风细雨楼的立场上,她就不会因为两人之间曾经的交情,而在对他的生死的宣判上有丝毫的犹豫。
“我选择第二种。”他十指交叠在身前,眼神清透纯粹。“多谢苏公子成全。不过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好。”苏梦枕并没犹豫地起身下了楼。
时年留意到狄飞惊的脖颈其实在他此刻抬眸之间也有倏忽地上抬,原本因为那一口含在咽喉之间无法顺畅运转的气,也因为这个动作得以顺畅地离开唇齿之间,让他原本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轻柔的语调中,都多了几分中气。
“你的脖子?”时年忍不住问道。
“在必要的时候是可以抬起来的,但……没有那么多必要的时候。”
狄飞惊没有说更多,比如说为何他觉得此刻是对他而言有必要抬头的时候,他只是借着从茶楼的侧窗里投落进来的夕阳看着对面之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