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季以来,河北显姓很多,后经晋乱,终五胡十六国乃至南北朝,很多家族不但没有分崩离析,反倒愈发的财雄势大起来隋唐时所谓的“五姓七望”,其中清河崔、博陵崔、赵郡李,三家都在河北,范阳卢距离也不甚远。世家门高,豪族力强,必为国家之害,裴该还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削弱他们呢,若如裴嶷所言,以官爵换粮草,那不反倒是加以扶持了吗?
七相之中,唯有尚书右仆射殷峤出身较低,他虽然自称陈郡殷氏,其实跟见为陶侃属吏的正根儿殷羡、殷融兄弟根本就不挨边儿当然啦,如今殷羡兄弟反要仰仗其势,不但将殷峤补入族谱,甚至还呼之为“叔父”故此比较能够理解天子不欲世家坐大的心理。当下见裴该蹙眉,殷峤乃提议说:“彼等曾附逆,即便肯资供军需,亦不过将功赎罪罢了,何必授以名爵?不如征召其子弟……”
为了证明你们是真心从华,则遣子弟入质洛阳,乃顺理成章之事。当然啦,话要说得委婉,乃假意说征召各家子弟入洛授官,而至于他们到了洛阳后如何发落,那便任由朝廷了。吏部可加以考察、铨选,真有本事的,不能因为家族或豪显或低微而不用吧?若无本事,那就暂且执戟为郎,隔几年再轰回家去可也。
对于这一建议,裴该倒勉强可以接受,于是便即下诏,同时请华恒致书族内,相助联络各家,以响应国家的号召。
等谢风接到指令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份了,他当即点起一队兵马,渡河北上。一则青州粮食也不足,二来谢风没把羯贼残党放在眼中,因而所率虽然都是精锐,数量却不多,马步军三千余人而已。随即在平原、清河两郡内打个晃,从各家征收了几千斛粮秣,便直向渤海杀去。
这个时候,羯兵……或者应该说是乱寇,已经夺占了东光县,正在围攻东安陵。谢风遣人哨探,说乱寇不下五六千众,但是装备粗劣、武器匮乏,当即率兵猛冲过去,一顿好杀,斩首近千,俘虏双倍,余皆奔散。随即审问俘虏,都说原本不过是渤海、章武两郡的流民、盗匪罢了,才刚被南皮的赵兵将出些陈谷来招安,使为前驱的。
至于南皮城内,确实号称有石勒坐镇,但貌似并没人真的见过……
谢风闻此,心知多半那所谓“石勒”只是一个西贝货或者连西贝货都欠奉,只是打出个旗号来罢了他多少感到有些遗憾。
倘若石勒果然未死,见在南皮城中,那自己不就有机会擒斩此獠了吗?从此立下盖世之功,都有可能直接爬到甄随头上去而祖氏旧将也必因此愧惭,从此在自家甚至于全体裴氏旧将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惜啊,可惜是个假的。
于是继续前驱,顺利收复了东光县,前指南皮。等到了南皮一瞧,城门洞开,只有些耆老拜伏在门前,报称乱寇知天兵到来,已然弃城北逃了。谢风得意洋洋,策马入城,但随即鼓声一响,伏兵四起,杀了他一个促不及防。
谢风这回输得好惨,他身背数创,好不容易夺门而出,再点捡身旁士卒,竟已不足五百人了!随见敌军追来,不敢再战,被迫退守东光。
乱寇追至东光城下,却也不攻打实话说,他们依仗地势之便,设个埋伏是可以的,短期内再欲攻城,却似乎力有未逮了而射了一封箭书入城。谢风使识字的小校念给他听他于军中,倒是也被迫识了几个字,但既能找人诵念,又何必自己去瞧呢?那些曲里拐弯的墨迹,瞧着就头疼啊这才终于明白,当面之贼,究竟是何许人也。
急派快马将此书呈送洛阳。
原来南皮城内,确乎没有石勒,乃是孔苌自襄国破围而出后,逃至此处,啸聚起事。
要说冀州东面临海的三个郡,即章武、南皮、乐陵等,相对是比较穷的,不能尽得鱼盐之利,反倒被沿海大片盐碱地妨害了农业生产。由此诸郡户口稀少渤海相对好一些,因为面积够大,其西部人口稍密也稀缺世家豪门,孔苌就趁机占据了地方势力薄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