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犹豫,是继续挺进,以扩大战果为好啊,还是赶紧趁机撤入营中为好啊?步兵追不上骑兵,而一旦等骑兵跑出弓箭射程范围后重新整列,反身杀回,那么失去营垒为凭依的步阵就很可能会遭到合围,导致全军覆没……
好在路松多的具装甲骑终于准备停当了,即从步阵左侧驰突出来,赶杀败敌。因为面对的也是骑兵,故而扈从们同样骑马,稍稍落后一些,以便随时援护同袍。甲骑纵横无前,直取敌阵垓心,本拟杀出百丈外便即止步的——终究数量太少,若被成千上万的游牧骑兵围住,情势必然凶险——谁想敌营中喧哗一片,不少旗帜莫名其妙地折断,进而连火光都冒出来了……
——这事儿是拓跋头干的。
他自从被逼南下,担任先锋之职,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进而为北宫纯所败,又被各部大人进谗言,使得祁氏下令抽了他三十鞭子,不但抽得他皮焦肉烂,而且颜面扫地。拓跋头不禁暗自咬牙,心说:倘若真胜了华人,彼等必更倨傲,不但随时都可笑我、辱我,说不定再进谗言,女国使都不敢不从……
我说南侵无益,当受华帝诏命,彼等坚不肯听,则唯有这仗打输,方显我有先见之明,且返回草原后,我才能保有立锥之地——否则性命难全!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机会呢,既见前阵败归,不等重新整列,就先使亲信在营中大叫:“军败矣,华人即将杀至!”同时砍倒几面旗帜,甚至于放火点燃几座营头,刻意制造混乱。北宫纯、刘光等见状,知道机不可失,当即各率骑兵猛扑过去,在乱军中顺利杀出一条血路来。几名大人促起不防,又正在慌忙时,竟被华骑乱箭射落马下。
路松多见状,乃不顾陶侃先前的吩咐,真的率具装甲骑直透敌营,并将代表单于权威——其实贺傉跟他娘都没来——的九旄大纛砍翻在地。鲜卑兵因而更乱,拓跋头命家奴将自己抱上马车,所部率先逃离战场,就此牵动全军,崩溃如同山倒一般。
陶士行在九原城上望见,都不禁瞠目结舌——难道这就赢了?果然天命在我华也,自然百神呵护!
他当然是不知道有拓跋头做了理论上的“内应”的,只当鲜卑兵虽然悍勇能战,但组织性涣散到了极点,因此稍稍受挫,便即全线崩溃——是不是因为祁氏、贺傉尚不能服众之故呢?或许可资利用啊……
鲜卑大败,华军追杀二十余里,方才力尽收兵。此战杀伤敌兵并不甚多,却缴获物资无数——再怎么穷困,终究将近十万人出来,旗帜、兵甲、牛羊、马匹,绝对数量是很不老少的。翌日即在陶侃的指挥下,拔营启程,继续北上,旋即于晋昌县南再与敌军遭遇。
照理说拓跋鲜卑兵力损失并不甚大,但终究败过一阵,导致士气低迷,各部大人相互推诿、指责,更使得内部矛盾重重,布阵相当散乱。因此再遇后,陶士行遂使具装甲骑前出,在步兵为后盾、轻骑为拱护的布置下,与鲜卑重骑展开激战。拓跋鲜卑使千余重骑、上万游骑迎击,竟不支华军四百甲骑、五千轻骑,鏖战半日,又再全线溃败。
鲜卑兵退去,华军乃顺利收复了晋昌、云中、原平等城——当然都只是空城了。陶侃即命士卒搬运砖石,重修原平城,却不肯再前进一步。
诸将请问,说好不容易击败了拓跋鲜卑,咱们为什么不趁胜北上,去攻克广武和平城呢?刘央说了:“广武县旧为雁门郡治,既复广武,雁门郡亦可复置。且广武、平城以北,有陉岭遏断来途,若能在岭上筑垒而守,鲜卑再难犯境……”
陉岭又称句注山,后来叫做雁门山,位于雁门郡的中心位置,西南—东北横亘二百余里,隔断了忻州盆地和大同盆地,向来都是中原政权的北方门户。战国时代,赵王即命李牧守雁门御胡,其后秦将蒙恬、汉将卫青等出击匈奴,亦常逾雁门山北进;到了唐代,终于修建起了大名鼎鼎的雁门关来。
故此刘央等诸将的意思,咱们与拓跋共处同一盆地当中,即便把原平城修建得再坚实,也很难拦得住鲜卑兵再次南侵啊,唯有攻克广武、平城,逐之于陉岭以北,防御态势才有可能牢固不拔。
然而陶侃却说:“国家方致力于灭羯,不能全力以攻拓跋,唯可暂时羁縻之。平城为拓跋南都,倘若攻取,仇不可解,兵不能息。我若有五万精兵在手,且粮秣物资充裕,不东输河北,而北供并州,则不但要下平城,逐拓跋于陉岭之北,更当规复全雁——如繁峙、崞县等。然而今日,能暂使其退而不扰可也,又何必画蛇作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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