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此前裴该遣使盛乐,封拜拓跋贺傉为代王,因为途远难至,拓跋方面抢先得着了消息。“女国使”祁氏乃召各部大人计议,说咱们要不要跟新的中原朝廷联手呢?
拓跋头自然是力主其议的,但却遭到了很多部族首领的反对。主要是此前郁律南下大败,丢了整整二十万牛羊,导致各部饥馁,这一个冬天过得是艰难无比。原指望趁着石虎南侵的机会,派几个依附部族去占占便宜,打打草谷,主力则东进以援宇文,以抢掠慕容部,谁想所得甚少,完全入不敷出。
南下的多是铁弗等依附部族,原本郁律攻赵之时,征兵征粮就少得其力,所以受灾不深,没有多少奋战求活的动力,所以拖拖拉拉的,且一听说续咸以上党降晋,便即主动退回。各部大人原想着逼迫这些依附部族吐出些战利品来,分润一二,但人家基本上毫无所得,你想榨也没有借口啊。
至于东行之军,被刘琨遣温峤说退,收了宇文部的贡奉却不给办事儿,这就已经使拓跋、宇文间的关系产生了深刻的裂隙啦。宇文部这几年受慕容部压逼,本来就势弱力蹙,拿不出多少东西来,半数以上都是空头承诺,希望贵部去慕容那儿抢夺……而既然贵部稍战即退了,那除了先期贡奉的一点儿牛羊物资外,别想让我们再多出一个大子儿!
本来所得就不多,偏偏事后祁氏拿走了大头,光留下点儿残渣给别部,根本都不够塞牙缝儿的。
基于拓跋的游牧部族联合体属性,其架构是以盛乐的单于廷为核心,逐渐向外层辐射,有若一圆。圆心部分,自然是拓跋本部,即力微的子孙,最显贵者为猗迤(祁氏之夫)后人;边缘部分,则是铁弗、降胡等依附部族。
其实数量最大的,还是圆心与边缘之间,很多部族归附已久,早已融入了这个联合体大家庭,也以拓跋自居了——虽然品类繁杂,很多从根子上就不算是东胡—鲜卑种。这些部族因为郁律战败,和其后的拓跋内乱,受到损失最大,偏偏去冬又没能得着什么实利,则再不出去抢一票,那估计就只能各部相残,才有望苟活下去啦!
由此各部大人纷纷表示,我等本从晋朔,先单于是受晋廷之封,怎么能够一转眼就改从了华呢?还不如趁着华使未到之时,先全力南下新兴、太原,抢夺些人口、土地、物资,然后再坐下来跟华人谈条件为好啊。
祁氏尚在犹疑——她根本上缺乏先代猗卢、郁律等人的进取心,只求维持现状——然而突然间,得着密报,说郁律尚有二子藏匿在贺兰部中。祁氏大惊,急忙遣人去向贺兰蔼头讨要,蔼头老实回复,说一子已为裴氏接走,一子我交给了拓跋头……
拓跋头谄事祁氏,又擅长跟中原人打交道,这段时间是风光无限啊,自然引发了各部大人的嫉恨,就此挖掘其隐秘,把郁律二子的事儿趁着这个接骨眼儿上,给揭了出来。
祁氏勃然大怒,便唤拓跋头来责问,拓跋头跪地敷衍道:“小人本欲取二子来,奉献给么敦,奈何已先被晋人取去了翳槐,小人唯得什翼犍,因此恐么敦震怒责罚,不敢遽献……本欲先向晋人索得翳槐,一并献上,实在不是刻意要欺瞒么敦啊!小人忠诚于么敦,绝无异心,还望么敦宽恕……”
当即命人将拓跋什翼犍抱来,不过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罢了。祁氏欲杀什翼犍,其末子纥那劝说道:“左右不过一个奶娃儿,懂得什么?即便长成,也不可能威胁到阿哥的单于之位。孩儿正好无子,么敦不如将此儿交予我做假子吧。”
祁氏训诫他道:“我还望百年之后,汝能辅佐汝阿哥,使这一系永坐单于之位,又岂能如此天真?向使郁律杀汝兄弟,又何能有今日啊?以此类推,岂可不预加防范?”
纥那撇嘴道:“大哥(普修)为苍天收去,郁律因此继任单于,两家无仇,何故要杀我兄弟?倒是么敦既杀郁律,复杀其子,仇怨因此而深,翳槐见在中原,将来多半会回来报仇,么敦不担心在外之孤,反害怕掌中之婴不成么?”
祁氏怒斥道:“在外之孤也要杀,掌中之婴亦留他不得!”还是下令把什翼犍抱出帐外,给活活地摔死了。
不数日,华使抵达盛乐宣命,祁氏加以盛情款待,遂于宴间,问起了拓跋翳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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