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张宾虽然故意示人以弱,诱引刘琨和慕容部东取平州,却并不就此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他将州治从范阳的涿县北移至燕国的蓟县,倾尽府库,招揽境内散胡——也包括投降的段氏鲜卑——编组军伍,日夕训练不辍。
后闻刘琨已入襄平,张孟孙不禁慨叹道:“崔氏高门,皆猪狗也!”崔毖你怎么就不能多守几个月呢?
他对这票高门子弟,可算是看透了。前有荀宪、崔绰,不能匡正王浚的得失,乃至一战而败,复不能牺牲殉国,石勒一威吓,便即纷纷求仕;后有崔毖、崔焘,其势雄长一州,结果防守战打了还不到二十天,就竟然丢掉了整个平州。
而即便刘琨得入襄平,也基本上是靠着慕容鲜卑之力,他本人完全是因人成事——从王浚、王衍、刘琨、裴宪,到清河、博陵诸崔,高门显贵,大抵都是一些只会舞文弄墨的庸才罢了。若非这些“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的家伙垄断当道,天下又何以动乱?我等又为何要别拥雄主,以期自展长才啊?
当然了,这群高门显贵中间,也有裴该那一个异数……造化之弄人,无过于此。也不知道是晋祚未终之故,还是天命肇革之相了……
根据张宾的判断,崔毖难当慕容之军,多半是要丧败的——除非他及时向高句丽请来援兵——而刘琨初复平州,必然无力再来侵扰幽州。只是倘若慕容氏赢得太过顺利,却有可能趁机再挥师西向——问题是崔毖败得那么快,却是连张宾都没能想到的。
终于得报慕容部发兵西进,张宾便急忙召集附近各城戍卒,并新组建的五千精兵,总计万余,沿着笥沟布下防线,同时遣人向宇文氏求援。慕容皝先猛攻雍奴,花费了二十天的时间,将城池攻陷,张宾却不肯往救。慕容军复北向,再打潞县——和雍奴相同,都在笥沟之东。
慕容皝年少气盛,又急于立功,好把他那个庶出的哥哥给压下去,就此不计疲劳,连攻两城,复见张宾不敢渡河来救,以之为怯,不甚以为意。然而就在他攻打潞县之时,宇文逊昵延率军赶到,遵照张宾的嘱托,东向无终,想去切断慕容军的后路。慕容皝分兵往阻,张宾趁机挥师渡过笥沟,对潞县城下的慕容本营发起了迅猛突袭。
慕容皝大败,被迫退归无终,途中却又遭到宇文军的侧击,损失惨重。张宾逼近无终,与宇文逊昵延合兵一处,旋即命人送信入城,说:
“东北滑夷小寇,不识天时,不尊王化,乃以为王师无力征伐乎?不过我天王素敬忠臣,乃欲先灭晋而绝汝等之所望,可使汝父子幡然改悔,以全性命罢了。若止安于北平、辽西二郡,异日归从,有望裂土受封;倘若觊觎非份,我当先为天王取汝父子性命,何待王师之归也?”
慕容皝见书,又是愤恨,又感羞愧,被迫遣使去向老爹讨要援军。慕容廆与群臣商议,鲁昌说你看吧,我怎么说来着,张孟孙不易图也!他请求跟随三将军慕容仁,一起去救援无终。
慕容仁到时,无终城已然岌岌可危了,援军反复突击,却始终不能杀入城内,被迫于城东十里外扎下营寨。鲁昌乃请往见张宾,逞尽口舌,表示慕容部愿意止步于幽州最东面的北平、辽西二郡,绝不再去侵扰燕国等地,希望张太傅可以见好就收,保全我家二公子的性命。
张宾就问他:“卿乃代郡高士,久仕慕容将军,未知其为何许人也?”鲁昌自然把慕容廆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张宾就笑着提醒他:“慕容将军虽亦当世豪雄,惜乎不计其身后之事。晋祚已无复兴之望,即便不落于我天王之手,也将归属别姓,而将军尚望为晋之忠臣乎?且岂有使庶长子将重兵,外镇一方,而命嫡子当我锋锐之理啊?
“卿亦当为自身谋划,倘若慕容将军有所不讳,则所从庶长乎?所从嫡子乎?”
不等鲁昌回答,又说:“我今若或杀或俘慕容皝,反是为慕容将军去一隐患也,此事我所不为。”就此索要粮秣、贡赋,答应只要物资一到手,便可释围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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