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这些具装甲骑,而换了其他晋兵,即便是军中精锐,并且授予大盾、重甲,想要在不预先经过多日训练的前提下,结成严密而牢固的方阵,也属痴人说梦。
更主要的,刘央突然间想开了。他原本不敢轻易动用具装甲骑,因为知道那是大都督的心头肉,生怕耗损较大,会遭到大都督的训斥,更可能是口中不言,心中暗恨。然而此前容许路松多卸甲而改为轻骑兵,用以捕杀郭太,就已经折损了二十多名甲骑和两倍数量的好马啦,反正都已经糟践过了,先例一开,心理防线自然垮塌。
——人都是这样,好比有一重宝,唯恐损毁,不愿与人,但只要实在却不过情面被借出过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再有人来借,就会好说话多了……
刘央心说,此部乃大都督直属,临时拨隶我麾下,我若不用,将来不知道还会落到谁人手中……倘若是由甄随来统带,他可没我这么惜物,说不定会往死里整……与其将来便宜了那蛮子,还不如我先好好使上几回吧!
于是命路松多列成步阵,在营中稍稍演练,翌晨乃先骑马而出——为的是节省体力——待抵近山前时,再下马结阵,真的有如一只巨龟一般,轰隆隆地徐徐爬向敌垒。山上、堡垒间乱箭齐发,却皆不能穿透大盾,偶尔有从缝隙中漏入的,甲骑的重铠足以遮护。倘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身负重创,也就只能慨叹此人乌云罩顶,运数太蹇了。
看看接近山路,堡上羯兵慌了,乃在张熊的指挥下,开始向下抛掷木石。但是因为堡垒终非城壁,其上空间有限,巨木自然是不能用的,士卒手掷石块威力有限,也皆不能洞穿甲骑举过头顶的大盾——也幸亏这些甲骑都是膂力强劲之辈,换了普通晋兵,估计难扛。
重铠加大盾,又没有战马协助负载,对于甲骑的体力负担是相当大的,山道若陡一些,必然难攀。好在山南其实并不甚陡,山路经过多年来人踩马踏,也颇为硬实,基本上平坦,龟形阵速度虽慢,却一步一步,几乎毫无阻滞的,渐渐逼近两侧堡垒。
刘央在阵后亲自擂鼓,用鼓点来指挥甲骑挺进,随即见到堡上羯兵开始慌乱起来,并且注意力全都被这不足两百人的甲骑及扈从——山道宽度有限,自然不可能也不必要把四百甲骑全都撒出去摆阵——所吸引,便命姚弋仲率轻兵踵迹而前,更以弓箭朝堡上抛射,尝试压制赵兵。
张熊眼看着这只“大乌龟”貌似丝毫无损地步步迫近,急命士卒挺长矛攒刺。当时的骑矛多为一丈八尺左右,故有“丈八蛇矛”之称(蛇矛本指矛细而长,有若长蛇,还真不象后世所认为的那样,要把矛头锻得跟金蛇剑似的),约等于后世的四米五。步兵用矛则最长有达到两丈的,但基本上不可能超过后世的五米——矛若三过人身,必不堪用。只是这般长矛,于步兵中也只是用来结阵以抵御骑兵冲锋,真正普遍装备,且能够灵活捅刺的,往往还不如骑矛为长。
而且步兵矛普遍刃短而钝,不能跟骑矛,尤其是裴该仿自鲜卑的“槊”相提并论,因此羯兵以长矛攒刺龟形阵,虽易中的,却往往不能穿透木盾,至于寻隙而入,估计非矛术高手不能为。而且即便真刺透了,里面人还有重甲哪……
外侧甲骑即以骑矛还击,虽然因为有堡壁的遮护,不易中敌,但仗着矛长且锐,一旦刺中,必然洞胸穿腹而死。
此时龟形阵已然接近了堡垒,而堡垒并不甚高——尤其当初晋人占据时即未完工,更未盖顶,其实只是一圈土围子罢了——羯兵势必不能再以弓箭抛射。因此刘央于阵后鼓声一变,原本遮顶的木盾便即翻转了过来,露出里面的执弩扈从,一顿羽矢朝斜上方直射而出。
一边刺、一边射、一边继续挺进,列阵在前以堵塞山道的羯兵根本难以阻遏,纷纷后退。随即排于内侧的那些短兵甲骑,便即弃盾杀出,突入堡中,或阔剑,或长刀,或铁头殳棒,所到处血肉横飞,无不披靡。
龟形阵实在是走得太慢了,到了这个时候,姚弋仲率领数千步兵也已经跟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