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连连磕头,乃至额上血出,陈安铜皮铁骨,就连心肠也是铁铸的,却根本毫无怜悯之意——他本是乱世军头,又不是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于是半中怒喝一声,打断那男子的喋喋不休,问他:“汝既熟悉道路,可肯为我向导么?”
那男子哀哀求免,陈安不禁冷笑一声,即命部曲:“那妇人既已为羯贼所污,反正贞操不保,便便宜汝等几个了——就在此处享用了,好抖擞精神,继续随我赶路。”
几名部曲得令,一边淫笑,一边就来撕扯那妇人。其夫慌了,再度磕头求饶,表示愿意充作向导——“唯请将军勿犯我妻。”陈安这才一摆手,命部曲们退下,然后用麻绳反绑着那对夫妇的双手,迫其当先领路。
这有了向导,行走起来果然略微快速一些,到第四日午后,终于出了山口。那男子转过头去对陈安说:“由此西行十五里,便是介休县城……”陈安问他:“大路何在?”男子道:“介休南向,即有大路,翻两道岭,可入平地,再三十里,又将翻山,直通平阳。”
陈安点点头,预判倘若羯军在山北再筑第二道防线,很可能就在男子所说的那两道山岭之上,或者南下三十里处。他打算先遣兵卒前往哨探,若其有垒,便攻克之,若其无垒,那就循路南下,去与主力前后夹击张熊。
正待下令,那对夫妇又再跪地哀告,请求宽放。陈安说好吧,解开绑绳,由他们去吧——但只可往南,若见往北,必然是去向羯贼告密,休怪我辣手无情。男子求恳道:“小人等身无粒米,这两日跟随将军,才得果腹,今向平阳,少说又须三五日,还望将军赏赐些干粮……”陈安一瞪眼:“我哪有余粮与汝?若怕饿杀,不如我给汝等一个痛快的吧!”即就腰间抽出刀来。
还是一名小校大着胆子,为那对夫妇求情,说:“大都督常训诫我等,不可虐民,不可滥杀,将军勿违大都督之教啊。左右不过男女二口数日之粮,便与他些又如何?”陈安本待不允,又一想,除了十几名部曲外,这五百人多数都是各军遴选出来的精锐,属大司马三军,不是我自家的私兵,或者故卒,若为了点儿小事忤逆将士之意,怕是以后的仗不好打……
于是收刀还鞘,冷哼道:“大都督要照管天下苍生,岂有闲空来管一家一户啊?罢了,汝等既想做好人,便自分些口粮与他便了。”
一些稍有同情心的士卒你一口,我一把的,零碎分了些干粮给那对夫妇,二人这才千恩万谢辞去不提。再说陈安遣士卒打探消息,未至天黑便得回报,说不仅山口无垒,就连介休城都是空的!
——张貉即便抢空了介休,也搜集不到千人以上的十日之粮,他又岂肯把其余各县都让给同袍啊?自然也早就走了,此时身在中阳城内——跟郭氏兄弟一东一西,各自离得远点儿比较好,免得相互瞧不顺眼,白置闲气。至于山后筑垒之事……吃的都还没有搞足,谁有力气做工啊?
张貉甚至还郁闷,给兄弟留的粮食太多了……太原王欲以空营牵绊晋人五日,复使张熊守山前堡垒十日,所以给他那五千人留下了将近二十天的粮食。如今想来,太原王快马去复夺晋阳,来回七八天撑死了,则留给兄弟十日之粮就足够啊,剩下那十天的,可以给我吃……
陈安得报,急忙率兵直扑介休县城,进城一瞧,空空荡荡,除了尸体啥都没有……然而城池却竟完好无损。于是关闭城门,分批登城护守,打算跟这儿休歇一晚,明日便自大路翻山,去兜抄张熊之后——大道南北不足百里,最多三日可至,我粮食还够吃的。可问题是,白得介休,我要不要留兵守备呢?
倘若留兵,不足五百人去打张熊五千兵,即便奇兵天降,前后夹击,也怕不大稳妥;倘若不留……夺城之功可不在小啊,就此放弃了怪可惜的……
可是第二天早晨起身,他就知道自己不必左右为难了,因为南方地平线上,已然络绎出现了晋家的旗帜……不,更准确点儿来说,是关中大司马三军的特殊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