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边硬马镫这种玩意儿,技术扩散的可能性比火药要强上很多倍,既然裴军骑兵已经普及了此物,则胡军、羯军没有发现不了的道理。只不过裴军配用此物,乃是军令,别家就没有严格规定了,是否配用,全看个人喜好。再者说了,石赵之兵多数自筹装备,政府也不肯花钱给所有骑兵都配发马镫不是?
具体到张貉,他自恃骑术高明,是根本瞧不上这种玩意儿的,感觉只有那难以在马背上长久存身的废物,才会配用。所以王泽能够利用马镫,在马背上玩儿出什么花儿来,他根本就没有概念。
那么王泽玩儿了什么花样呢?在后世其实并不算太高难度的动作,那就是俗谓的“镫里藏身”。
张貉一矛当胸捅来,王泽来不及闪避或者格挡,就只能本能地脱开一侧马镫,翻身而堕,但靠着另外一侧马镫的支撑,并未真正落地,只是暂时躲藏在坐骑侧面,以避来矛而已。倘若他真的就此翻身落马,先不提甲胄在身,轻易挣扎不起,张貉一拨过马头,便可能复起一矛,取他性命。即便因为部曲的遮护、援救,得脱大难,主将摔个七荤八素,必然也会影响到麾下兵卒的士气啊。
但他并未真的堕马,而且两马一错即分,王泽随即拧腰挺身,手按雕鞍,便又瞬间翻回了鞍桥,并且原地圈马,来追张貉。其实这一招既非王泽急中生智,也不是他本人“发明”的,功劳还得记在甄随头上。
甄蛮子本是南人,不惯骑马,直到在徐州为将,这才得着一匹坐骑,就此每日操练不辍。不过甄随仍然不习惯马战,觉得唯有双脚踏稳大地,才最稳妥,也最便于发力,骑马纯粹一是方便机动,二是可以彰显他大将的威风罢了……
甄随常在军中寻人较量,却又罕逢敌手。王泽等将被他打得急了——你是真找我们练武啊,还是纯粹想打人泄火哪——便即提出,各自上马,咱们骑战吧,且看你甄蛮子在马上是否还能抖出威风来!
一开始甄随倒也确实因此吃瘪,原本步战一人能打四将,上得马后,一人顶多打俩——还得是王泽这类原本就不以骑术见长之将。但是逐渐的,甄随的骑术越来越强,王泽等人说不上原地踏步,仅就骑术而言,还是被甄随稳步超过,甚至于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王泽有时候也会想:这就是所谓的“一法通而万法通”吧?这蛮子天生就是强者,举凡斗战之术,只要他肯练,没有什么学不成第一的……
哦,不过到目前为止,角抵之术,甄随还是比不上裴熊——裴熊加油!
拉回来说,甄随天生擅长格斗,所以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了诸般马背上的花样,“镫里藏身”便是其中之一。而曾经作为甄随副手,饱经其老拳的王泽,自然而然地也就“偷”到了这一招。
今日被迫使来,大出张貉意料之外。张貉又是个脑筋不甚灵光的粗人,当即就傻了,怀疑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心既不定,出招便慢,被王泽一连数矛,杀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再加上他冲锋过猛,身旁缺乏亲卫遮护,于是一个不慎,竟被一名小兵从侧翼奋起一矛,刺穿了张貉的披膊,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大臂上也难免火辣辣的疼痛。
张貉知道不妙,一招错手,步步皆慢,再难扭转败局,遑论抢回先手?被迫觑一个空档,闪开王泽,朝向原出发地便即策马而遁。张貉这一退,挫动原本便已士气低迷的羯兵,当即阵列崩溃,四散而逃。
王泽也不追赶,急忙勒束部卒,前去追赶主力——这会儿可不能耽搁啊,幸好只是张貉,即便自己没玩儿什么“镫里藏身”,也顶多跟他打个平手,而若是石虎追上来……王泽都不敢设想!
且说张貉方败,马驰便到,问张貉:“战况如何?大王要听回报。”张貉大喘着粗气,回答道:“战况……尚可,尚可,汝可归报大王,我将急前,与郭将军夹击晋寇,必能将之牢牢牵绊住,以待主力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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