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不可能永不枯竭,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常汲而浅,直至见底,地下水得要慢慢泛起,徐徐恢复。所以光靠着尧祠里三口井,也就能够保证一万晋军不会大批渴死而已,想靠着这些水保持战斗力,甚至维持战意,纯属痴人说梦。
还幸好司马早就进言,多取北垒的溪水,而把所汲取的井水都暂且储存起来,但即便如此,正常供应也顶多就能维持三天罢了。
王泽就此而起退却之意——再扛一天,倘若还没有莫怀忠的消息……算啦,粮食是否能够顺利运到,已经不重要了……倘若战局并无改观,我便只能弃营撤退啦。
放弃营垒,也必然放弃大量物资、装备,甚至于负伤难行的士卒……所部几乎全是步兵,倘若羯军衔尾而追,损失必然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之虞!但是没办法,早点儿走尚有一线生机,等到真的食、水皆尽,士气降至谷底,肯定想走都走不了啦。
由此东向襄陵,四十里地,步兵急行军半日可至。估计襄陵的存粮都被自己搜集光了,若然退守,只能征用百姓家中存粮,应该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但水基本上够喝。若然南下,走快点儿两日便可抵达绛邑,城中必然有粮,其后还能从临汾乃至河东各县输运,肯定饿不着。至于饮水,只须撤退时稍稍靠近汾水就行了。
经过反复斟酌,王泽最终决定,明晚趁着夜色弃垒而南,咱们撤到绛邑去。
固然我这一走,平阳方面的压力大增,但只要能把大部拉出死地,则于绛邑内稍加休整,总还是有机会杀回来的……其实我这趟来得就太仓促了,倘若先入临汾、绛邑,补足了粮秣,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吧。
当然啦,一条道儿走不通的时候,人总是会本能地觉得另一条道儿多半能通。而且这时候的王泽也并不清楚,郭荣率部南下,欲图堵截莫怀忠,就正屯扎在塔儿山麓,正当晋军南撤绛邑的必经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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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得意洋洋,策马而入北垒,张貉、张熊俱来缴令,石虎自然厚加赏赐。
他按查晋人的布阵、建垒状况,不禁叹息道:“裴先……裴文约昔日曾与我说过,诸葛亮出祁山与司马懿对阵,不幸身死而军退,司马懿入其垒,即赞曰:‘天下奇才也。’今见晋垒,亦甚得法,非我等可及……倘若其尧祠主营也是如此,恐怕明后日又将是场恶战。”
参军朱轨心说你倒是三句话离不开裴文约,也不知道当初他跟你相处了多久,讲了多少道理……裴该在羯营时,他们这些人尚未投效石勒,再加上石勒叔侄对于裴该落跑的经过,亦皆讳莫如深,所以,并不清楚具体情况。
朱轨安慰石虎道:“王泽,乡农、老革罢了,有何可赞啊?至于晋垒严整,此必裴该、祖逖,乃至陶侃等人教授者也。我国善用兵者,无过张太傅,倘若太尉多向太傅请教,必能有所裨益……”
石虎摇摇头:“张孟孙但能运筹什么……帷幄?至于行军布阵,未必便能强过裴、祖。晋人本来善守,必有秘传建营之法,且待我擒获王泽,汝等不可辱他,要力劝他投降,或可学得一二。”
其实吧,裴该于行军布阵之道,纯粹学的祖逖和陶侃,并没有什么秘法相传,关键在于组织度和训练度;如赵军这般唯重冲锋陷阵,而不重设垒坚守的部队,精兵又往往不肯干体力活儿,全靠辅兵甚至民夫劳作,即便将领布划得再好,具体执行起来也难免会走样吧。
不过朱轨说了:“如末吏所言,晋人粮秣将尽,今既弃垒,饮水也必不足,且四面围定,不必十日,自然崩溃,太尉无需忧惧。”
石虎一撇嘴,说我岂会忧惧啊——“然在汾东耽搁太长时间,只怕平阳城内晋人趁虚杀出。倘若陈川、郭太果能牵绊之,使我顺利回师,逆之于平野之上,自然是好;唯恐二将无能,坏了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