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弋仲赶紧跟旁边儿提醒陈安:“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陈安求战心切,干脆把他撒出去袭扰高梁,这主要是姚弋仲出的主意——他在刘、陈二将中间和稀泥,做和事佬,实在也心力交瘁了——对于其中的风险,自然早有考量。
于是便详细向陈安解释道:“贼粮多在高梁,岂有不派重将镇守之理啊?将军所部虽然精锐、骁勇,终究不过千余骑而已,安能攻克其垒,焚尽其粮、驱散其畜?
“只是在某想来,贼粮或许俱储于高梁旧墟,然而牛羊不可。传言羯贼虏自鲜卑的十万牛羊,必然散放于野,由其自觅食,最多夜间归厩而已……”
石虎以为带着十多万牛羊,完全可以替代粮谷之用,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固然牛羊可以自行,驱赶牛羊比搬运同等份量的粮食要简单,但粮食往那儿一摆就行了,牛羊可是每天都要吃食,要饮水的呀!倘若拘于圈内,你得积攒多少草料才能养活它们?每日损耗,恐怕不亚于供养十万精骑!
好在正当夏秋之际,野外草长,田间苗肥,可以放牧牛羊,使其自觅水草——当初拓跋郁律南下之时就是这么干的,对西河郡和太原郡北部的农业生产乃至生态,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如今石虎又把这损害带到了平阳来……
姚弋仲久在平阳,呆的时间比刘、陈二人都要久,于周边地理,勘探得也更为细致一些。他因此就说了:“高梁旧墟,在汾水以东二十里,有溪流自山而出,过高梁而入于汾,水清势缓,羯贼故储牛羊于此地也。
“然若易地易势,我驱牛羊,则必放之于汾滨,为高梁附近溪流清浅,恐怕难以供给十万牛羊及护卫兵卒所用,则牛羊沿溪而布,占地必广,其伍必疏……”
陈安伸手揉着下巴,无言倾听——他是急脾气、爆脾气,倘若姚弋仲只是车轱辘话反复说偷袭高梁有什么危险,有什么难度,估计陈安早就拂袖而去了;但姚弋仲话锋一转,却详细介绍起目标附近的地形地貌,以及对敌方布阵的预判来了,其言娓娓,不疾不徐,却不由得陈安竖起了耳朵。
他确实是个莽撞人,对于战术指挥也尚嫌粗糙——否则在原本历史上,就不至于败得那么快速了——但战将终究是战将,倘若直接捂耳朵,什么地理、敌势,全都不听,那绝非战将,甚至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纸上谈兵者。
听着听着,陈安还命小校展开地图,用食指点按着,研究地理状况,旋即便问姚弋仲:“卿所言小溪,图上却无啊?”姚弋仲点头道:“由此,亦可知其浅窄了。”这年月地图绘制还很粗疏,技术相当原始,就军用地图来说,但凡对军行影响不是太大的地形、地貌,一般也就不记录、描画了。
姚弋仲道:“高梁附近,原有村落五六,男女千余,日汲溪水,足用矣,今乃急急迁去,以避贼势。若易之以十万牛羊,即便缘溪而布,怕亦不足……”
陈安摆摆手,那意思,可以了,小姚你不用多说了——“吾在陇上时,与氐、羌相交,亦知畜牧之事。卿之意,其牛羊必然散诸四野,甚至接近汾水。我可率军自北方觅地涉渡,抄掠其牛羊,迫使石虎回军……”
陈安已经明白姚弋仲的意思了,敌军那么多粮草物资,全都储藏在高梁,必有重将、强兵护守,我就一千多骑兵往攻,想彻底砸了对方的饭碗是很不现实的——况且石虎主力就在二十里外,稍一迈步,他就能回来啊。
但因为食水的关系,他们被迫要把牛羊散放于野,则十万牛羊,你没有一万士卒根本就拢不过来,必然到处都是破绽,四面全是漏洞。那么我率领骑兵,就能利用速度的优势,反复袭扰之,或许能够逼迫石虎调兵回援,从而减轻尧祠方面的压力。
刘央在旁边儿心说,响鼓不用重锤,稍稍敲打两下,陈安就明白了。于是又以目光授意姚弋仲——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啊,我跟陈安这两天一直顶着牛呢,就怕我说东,他脖子一梗,驴脾气上来,偏要向西,反倒麻烦,还是你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