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增强得很快,姚弋仲甫下城之时,还是点点滴滴,未至城下,密度已然增加了数倍,并且雨点大过了豆粒。所以他一转身,就又跑回来了,只见刘央正在高举双手向天,连声叫道:“天佑我晋,天佑我晋啊!”
雨势既大,羯兵不可能继续攻城——道路一旦变得泥泞,那些大型攻城器械根本抵近不了城壁,甚至还有可能深陷泥中,推不出来,只须城上弓矢、擂石一下,全得报废——被迫二度退兵,归返本阵。
石虎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啥事了?是不是天雷打在了城上?
难道说,这雷是先击中城堞,继而又崩至我军阵中不成么?什么雷,还带反射、拐弯儿的?
倘若是穿越者,或许知道世间有一种“球状闪电”……当然啦,穿越者见此情状,首先想到的绝对不会是落雷……
至于城中,刘央急命士卒冒雨担上土石来,修补城壁。至于那尊“将军炮”,既然崩塌了城壁,自然陷入废墟之中,轻易搬运不出来,只好先一并填埋了。随即诸将吏齐聚,商议今日之事,通过反复讨论,对于大致状况,也终于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主要这年月的城墙多为土垒,虽然已经有了烧砖,但因为成本过高,很少会施加在城壁之上。原本历史上,一直要到宋代,汴梁等主要城池才开始外包城砖——还不是彻底的砖城——朱元璋定鼎之后,大部分县城才逐渐改为砖城。
所以平阳城防虽然号称坚固,其实也主要是夯土城壁,只在一些关键部位填塞少量砖、石。虽然此前十多年间,并没有围绕平阳城展开过激烈的攻防战,终究年深日久,墙壁难免破损,乃至于产生外部难以发觉的裂隙。这样的土墙,估计不大承受得住巨大“将军炮”的威力吧……
刘央身临其境,还为此撞楼负伤,自然是恨彭晓入骨:“此物既不敷用,彼乃假传大都督之命,架上城头,导致堞崩,即便不为羯人作间,亦当死罪!”
姚弋仲劝说道:“大都督甚保爱此人,且彼有制作火药与虎蹲炮之功,将军不可擅自惩处啊。”
刘央一瞪眼:“此人曾以妖言蛊惑众将,复所行不谨,一度为大都督贬为城旦,有何保爱可言啊?不杀此獠,如何告慰因彼而遇害的军士?!”
因为事后查点伤亡,死者竟然上百,负创者更两倍于此数……特么的即便没有“将军炮”,被羯贼一度攻上城头,只要抵御得法,也不至于死伤这么惨重吧!
可是骂归骂,终究彭晓不是刘央的直属部下,刘央虽然心中恼恨,却素性谨慎,并非甄随那种莽撞人,最终还是只能咬咬牙关,暂时放了彭晓一马——但下令将之囚禁起来,以待将来押回长安,交给大都督发落。至于城上那件未损的“将军炮”,只好先摆在那儿,但咱们不可再用了。
此时天色未黑,雨势却逐渐小了起来,诸将不禁郁闷——这雨不会要停吧?老天爷你怎么不多下会儿呢?陈安道:“正当暑期,雨不没踵,最多两日,土地干涸,羯贼必再来攻……听将军所言今日攻守之状,石虎所部颇为精强,器械也全,则两日后当如何抵御,还须先作筹谋啊。”
一直坐在旁边不发话的欧阳根突然间开口道:“我倒是有一策,或许可以稍减羯贼攻城之力……”
此前不发话,是理论上他身为司马,虽然必须列席军事会议,对于具体战法却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即便发表意见,将领们也未必肯听啊。从来前线指挥官和政工人员之间就难免产生龃龉,起码也会相互间看不顺眼,则在刘央等人想来,你一名士人,连鸡都没宰过,懂什么打仗?管好你政治宣传和功勋审核的本职工作就成了,不要来干涉我等的指挥。
而欧阳根自命多智,实话说也瞧不大上这些老粗,总觉得真正的统帅,就应该摇着羽毛扇子……不对,应该是执麈尾、挥如意,风流倜傥,预敌先机,破贼无形;象你们这种亲自上阵搏杀,披一身血汗回来的,都不过治于人的匹夫罢了。所以他一旦真有了“奇思妙想”,难免跃跃欲试,想要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