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娘也不禁点头,说:“若止小别,还则罢了,却唯恐其战阵上有所闪失,使闺中人忧思难禁……此番大战,夫君是否也要亲临前阵啊?”
裴该蹙眉道:“且看战事如何发展……如今,我却也说不准。”
夫妇二人正在说话,忽听室外裴服禀报说:“裴长史、陶司马求见。”
裴该赶紧把女儿递还给妻子,然后整顿冠服,出至大堂与二人相见。裴嶷直截了当地禀报道:“游子远有急书来,云虚除部会集兵马,有南下侵扰之意……”
裴该不禁冷哼一声:“杂胡无信,果然来了!”
虚除部可能会骚扰晋地,对此长安行台早就有所预料。虽说虚除权渠接受了晋朝上郡太守的册封,终究不过是虚名羁縻而已,无论长安还是洛阳,都还不能牢牢地掌控这股势力。从来胡部明受中国之封,其实三天两头侵扰、抢掠,类似事情史不绝书,只要别太过份,乃至于破城屠邑,中原朝廷一般也就行文申斥一下罢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若有实力膺惩肇事胡部,也就不会仅仅授以名爵来羁縻之啦。而对于胡部来说,我把东西抢到手,然后找个理由,请人上书申辩一番比方说不是我干的,是盗贼所为;或者是地方官欺压我部牧民,所以牧民自发地反抗乃至于直接请罪,宣誓下不为例,这事儿自然而然也就过去了。
从来羁縻统治,是不可能完全保证地方不受侵扰的,只是争取用最小的代价,把可能遭受的损害尽量减少而已。对于朝廷来说,这是无奈之举,对于当道官僚来说,这是最简便的方法,当然啦,具体到受害的老百姓……朝廷和官僚才不会在乎小民百姓的死活呢!
只要死得别太多,不影响到国家征税就成。只要胡部别杀到世家大族头上,不戕害官吏,朝廷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人只记得陈汤那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了,却不知道当陈汤、甘延寿献捷长安之时,丞相、御史皆“恶其矫制”你是无令发兵的,其罪莫大!郅支再怎么蹂躏西域,终非中国本土,又根本影响不到朝廷,加上他也通过都护表态了:“居困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你们那么多事儿干嘛?幸亏是打赢了,倘若打输了,朝廷颜面何存哪?
裴该对此自然是深恶痛绝的,然而具体到虚除部,他为了全力西攻石赵,也只得暂且容忍这颗毒瘤但若以为寻常事,甚至于不加警惕,那就不合适了。因此暗命行部、商部,通过往来上郡的商贾,详细探查虚除等部氐羌的动向,知道去冬河西地区气候寒冷,牛羊多死,则今岁诸胡南下抢掠的可能性就很高。
同时石虎也有可能暗中联络和煽动虚除部,以便牵制关中晋军,方便他攻打平阳、河东两郡哪。
只不过行部、商部,乃至裴诜都还没能得到确切情报,远在秦州的游遐倒先上报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裴嶷解释说:“游子远前定略阳诸杂胡,颇有逃至上郡者,子远乃趁机于杂胡中招募间者,以觇虚除权渠动向,因此先知。”
顿了一顿,又说:“明公所料不差,晋阳确有使者密与权渠往来、计议。”
裴该便问:“则虚除部将南下还是东进啊?”
倘若南下侵扰,首当其冲就是安定郡和北地郡,其中北地距离长安很近,估计权渠不敢来,而安定前两年闹过卢水胡,郭默为此还曾经大开过杀戒,导致户口稀少,本地戍兵数量也不甚足,是很有可能遭到侵扰的。
而若权渠东进,则多半想攻打新设置的高奴县了。只是高奴以屯守为主,半兵屯、半民屯,防御力不低,权渠若敢来,多半会碰得头破血流。
然而高奴也属上郡,若攻高奴,方便权渠事后砌词狡辩,说自己是在境内剿贼,并没有超越自家职权范畴。而且以高奴之兵,固然会给权渠造成一定麻烦,但若无长安方面的增援,最终也还是守不住的则石虎牵制关中晋军的谋划就可能顺利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