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轻轻摇头:“卿等既然杀鸡,则猴岂有不骇之理啊?”顿了一顿,又说:“且我以为,此必王处仲恶卿等执建康之政久矣,乃趁此机会,命沈充煽动周札,为其兵入建康创造机会!”
刘隗垂涕道:“我近日反复筹思,亦已明此……谁能想到王处仲如此狂悖,竟敢出兵要挟丹阳大王!”
裴该苦笑道:“卿等竟不识人间险恶,而仍以为王处仲是茂弘一般温厚之人么?且即王茂弘,卿等既然损其家利益,哪怕只占其产业的十之一二,彼也绝不肯与卿等善罢甘休!卿等误矣,本当敷衍、羁縻王茂弘等,而先下令释南人之僮客,则所受阻力必小,即便周、沈骤起叛心,王处仲未必能为其奥援……”
刘隗无言可对,只是叩首道:“大司马所言是也,我等行事确乎不谨,乃至于连累了丹阳大王,且愧对于大司马所托……唯望大司马惩处王处仲,解丹阳大王之危厄,澄清江南之政。”
裴该摇摇头:“大连,卿亦当知,此非其时也。国家方用兵于北,哪有余暇去膺惩琅琊王氏?且此番王处仲有丹阳王调兵之令,堂皇正大,即便朝廷也无从责难……”眼瞧刘隗眼泪鼻涕一大把,怪可怜的,便又婉言劝慰道:“不过,卿且放心,只待平灭羯贼,朝廷自会梳理江南之政,异日必为卿与刁玄亮平反。”
刘隗连声道谢。裴该就问了:“则卿今后,有何打算哪?”
刘隗道:“本欲前往洛阳,向朝廷申诉,但正如大司马所言,非其时也。我只能暂且栖身长安,留此残身,以待将来为刁玄亮复仇……还望大司马垂怜、收录。”
其实裴该原本对刘隗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因为在历史上,司马睿父子本有振作之志,惜乎识人不明,先用刁、刘,后用庾亮,两次想搞中央集权都失败了,导致东晋就此彻底沦落为主弱臣强、世家用政的局面,直到刘寄奴跳出来杀得人头滚滚……他此前支持刘隗,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削弱琅琊王氏的权柄,最好江左政权两派内斗不休,那就不会再来掣肘自己于北方行事了。
所以对于刘隗,纯是利用。但今日听对方所言,倒还并非刁协那般志大才疏,却又刚愎躁进之徒,胸中颇有丘壑。实话说这次失败,纯粹是被刁协扯了后腿,再加上王氏实力甚雄,凭几个书生之力,确实难以撼动啊。
既然如此,则刘隗貌似还算有用——起码有过执政地方的经验,比自己从关西新召上来一些无名士人要强得多了。于是好言抚慰,即将刘隗留在身边,并且尝试如裴嶷所言,创建类似门下省一般的行台机构。
当然啦,其名既不能叫门下,其署也不能叫台或者省。按照旧例,诸公及开府位从公且加兵者,其幕下置长史一人、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主簿、记事督各一人……乃以主簿方门下侍郎,以记事督方秘书监,但使两者合并办公,后者主政令的草拟、宣出,前者则主上下政、奏的审核。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裴该在收录刘隗之时,还安慰他说:“王处仲自以为朝廷无暇南顾,彼乃可肆意妄为,我却绝不能如其所愿……”
因为在得知事变之初,裴该便讽洛阳朝廷,下诏建康,给这件事定了性,说周、沈谋叛,罪不可赦,要王敦务必将周札、沈充明正典刑,传首洛阳。
诏命下到建康的时候,事变已经基本上结束了。王敦既入建康,除去了刁、刘,便命钱凤前往叛军之中,宽赦周、沈,命其退兵。本来事情可以完美收尾,孰料朝廷竟要周札、沈充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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