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指点地图,对郭黑略等众将解释道:“且即便大军得渡,攻入濮阳,固然兖北之地,可以任我纵横;但若欲前向洛阳,直捣敌之腹心,以迫使晋人放弃铜关回援,则尚有五六百里之遥,且荥阳、成皋横扼其间,过之不易。于此同时,祖逖乃可将主力自铜关登岸,一马平川,直指襄国!”
郭黑略道:“晋人怯懦,司马邺年方弱冠,则我军逼近荥阳、成皋之间,彼必然召回祖逖。反之,襄国有天王坐镇,即便祖逖逼至城下,亦无所惧也。”
张宾还是摇头,说账不是这么算的——“即便晋君臣惧我,除非我得逾成皋关,真正迫近洛阳,否则可召裴该自关中来援,何必遽命祖逖班师?至于天王自然不畏祖逖,但若我腹心之地,皆为晋寇所蹂躏,即便大军在前方取胜,后援必将不继,安能长久啊?且若祖某自汲郡西向,与李矩夹击镇西(王阳拜镇西大将军)等,河内势难久守……”
总而言之,既然被敌人抢了先手,攻我之必救,而我又没有合适的“劫”反击回去,那就只有前赴铜关,见招拆招啦。
于是张宾急命在三津假装勘测水文、搜集船只的小股部队,急沿河岸去救铜关。至于朝歌的主力,则以郭黑略为先锋,全军开拔,自北道而向汲县。
从朝歌到汲县,百余里地,两日便至,同时得报,从三津过来的部队已被晋人击退。郭黑略先入汲县,乃分派部属巩固城防,并安排大军入驻事宜,自将两千精锐南下,直取铜关。
在他想来,铜关的晋兵数量不多——前日激战,虽在黑夜之中,很难分辨敌军数量,但逃归的败兵不约而同地指出,运兵的晋舟不过二三十条而已。在郭黑略的概念里,船嘛,最大也不过能装一百来人,则二三十船,连水手带步卒三千顶天了。所谓铜关,不过岸上堡垒而已,除了南面临河,难以靠近外,别无险要可恃,我就算攻不破,逼得晋人不敢露头总不难吧?则只要控扼住了铜关周边地区,晋人再有增援过来,他还能往哪儿摆?
于是直迫关前,随即听得一声鼓响,关门大开,晋军络绎不绝地杀将了出来,其数不下四千……
郭黑略当场就傻眼了。
并非祖逖的主力已然抵达,而是魏该本就带了将近五千人奇袭的铜关。
魏晋之际,中国的造船技术攀上了第一个高峰,出现了名为“楼船”的庞然大物。根据后来《晋书·王濬传》记载,晋武帝司马炎图谋伐吴,命王濬在蜀中修造战船,沿江而下,“濬乃作大船连舫,方百二十步,受二千余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驰马来往”。也就是说,光一条船就能装载两千多兵卒!
真若有这种“大船连舫”,估计魏该光靠这二十条船,就能把晋军主力全都送过来,而不必要再去向祖逖求取增援了。
后人或以为此数字纯属夸张,水分太多,其实考究当时的技术,更因应所需条件,就知道可能性很大了。关键是此船行之于江,江上风浪有限,所以装载多了,重心难稳的问题可以一定程度上忽视——不过此等楼船,仍可能因江风而倾覆,东吴大将董袭就是这么死的……
其次王濬是做“连舫”,也就是把几条大船左右连缀起来,就仿佛里的“连环计”一样,所以才说“方百二十步”,其上能够跑马。则具体到每一条船,载兵数量就绝对没有两千人那么恐怖了。
根据《三国志》所载,孙权曾发兵讨伐黄祖,黄祖“横两蒙冲挟守沔口,以栟闾大绁系石为碇,上有千人,以弩交射,飞矢雨下,军不得前”——也就是说这种蒙冲舰,不考虑航行问题,极限载兵可达五百,估计这才是当时江上巨舟的普遍规模。
而如今魏该所乘楼船,虽然不如黄祖蒙冲,又要考虑航行问题,必须多载水手,以及部分军需物资,却也每舟可乘两百五十兵,总计五千,悉数登岸而入铜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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