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不趁此机会出城,我要去哪儿散心呢?终究自己还年轻,动乱也尚未平息,就只能眼睁睁瞧着华林园、芳林园野草孳蔓、兽寄鸟窠,既没钱修,自然更不可能去游猎宴饮……久居深宫,我迟早发霉啊!
因此听祖约之言,说要等逆贼殄灭,天下大定了,才可出而谒陵,司马邺心里就很不高兴。他心说真若到了那一天,朕就要重修诸苑,甚至开辟新的皇家园林,那又何必借谒陵往城外跑呢?
好在祖纳终究比他兄弟懂事,指出祸乱天下的乃是胡贼刘氏,则只要拿下刘氏的老巢平阳,天子便可出而谒陵——胡汉一灭,则石勒必然自立,可以算做一股新的叛乱势力,咱们下阶段再说。
于是便满怀期待地问道:“卿等以为,大司马此番北征,可能收复平阳否?”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就理论上来说,大多数人并不认为此战必可成功,趁着胡贼内乱的机会,得以尽复河东一郡,那就颇可满足啦。只是瞧着皇帝那期盼的眼神,却谁都不好意思去泼凉水……
最终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骠骑大将军祖逖身上——你是负责军事的,这个问题,还是你来回答天子吧。
祖逖略一思忖,便即起身奏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因前关中、河内二战,导致士卒疲惫、府库空虚,当此之际,实非大用兵的良机。唯因胡乱,机不可失,大司马乃亲率两千精骑往援甄随,朝廷亦遣郭诵应合。然而计点王师,不过万余而已,刘粲虽死,刘曜拒平阳,尚有兵马四五万,则以一当五,并无必胜之策。
“固然,王师上下用命,气若虹霓,而胡贼方经变乱,气必靡沮,加之大司马之能,陛下素所知也,或能出奇奏功,亦未可知。然而石虎在晋阳,岂有不南救平阳之理啊?以臣度之,倘若石虎不来,大司马有六成胜算,若其南来,则胜算恐不足三成矣。
“陛下亦不必焦虑,胡贼日薄西山,势难复振。即便大司马此去不能收复平阳,尽缚诸刘,亦能光复河东,甚至兵陈临汾、绛邑之间。则胡势止局促于平阳一郡,且各县晋人,亦当络绎反正,以迎王师;石氏久藏簒心,若王师急攻平阳,或者来救,若王师缓缓图之,反不肯来。
“只待今秋收获,府库充实,最迟明春,大司马必大发兵以向平阳,取之不难。即或大司马有难处,臣亦当为陛下亲统一旅之众,取诸刘首级来献!”
祖逖分析得很详细,最终结论就是:估摸着这回裴该拿不下平阳城,但最晚明年春季,或者他,或者我,一定能够奏凯,那皇帝你就有机会出城去谒陵啦。
司马邺听了,多少有些失望,却也无法可想,于是有气无力地就宣布退朝了。
群臣拜辞而出,祖约几步追上祖逖,压低声音说:“天子急于闻捷,阿兄为何不肯宽慰之,说大司马此去必能建功啊?”
祖逖横了兄弟一眼,沉声道:“士少,汝是想要坑陷文约么?”
这仗多半儿赢不了,我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你又不傻,难道还不明白吗?则我对天子实话实说,万一苍天庇佑,裴该竟得平阳,则是意外之喜,天子也不会因此就衔恨于我;但倘若我说此战必胜,结果裴该不得平阳即返,天子失望之余,又会对裴该抱持着怎样的看法?你这不是故意坑人呢吗?
祖约的小心思被三哥一语道破,不禁有些尴尬,只得拱手说:“愚弟实无此意,只是……欲宽天子之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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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群臣意料之外的,仅仅一个月之后,裴该便即遣快马露布报捷,声称已然收复了平阳,并擒刘氏僭王、党羽数百名,唯刘恒、刘曜北蹿,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