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的刘聪已经遣人秘密送来了讨伐刘曜的诏书,但是声明时机未到,要刘粲、刘骥兄弟继续隐忍——“以待朕命。”刘士光椎心泣血,励精图治,整个人变得更加阴郁而暴躁。倒是其弟刘骥,也陪着兄长每日练兵,腰腹间的脂肪竟然逐渐变薄,隐约复归了几分昔日的风采。
刘粲因应周边形势,分别向洛阳、解县和晋阳派去了使者,前两处是去约合的,后一处则是求取援军。
他给洛阳晋廷开出的条件,是待自己复归平阳后,即归还河内郡与晋怀帝的遗骸,然而晋方因祖纳之议,缄口不言,并不肯做出明确答复。遣使到解县去,刘粲以胡汉皇太子、大单于的身份,拉拢甄随,说只要你不紧逼,等我复归之后,即拜为单于左辅、冠军大将军,封河东郡公。甄随见信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毁书斩使。
但是基于洛阳和长安双方面的严令,甄随也只得暂时止步不前,不继续向河东北部诸郡挺进。他命姚弋仲整训士卒,自己每日不是置酒高会,就是跑去吕静处酣卧,还对吕静发牢骚说:“刘粲这软蛋,人既拘其父,便该拼了命直往平阳去相救,他却只知练兵,一连数月,全无举措。身处方寸之地,能得多少粮,养多少兵?如何练得出来啊?白让老爷跟这里等他……”
吕静完全不理外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只当甄随所言是耳旁风,自己一门心思做学问。
但甄随实感烦闷,还是忍不住要问他:“先生可有什么妙策啊?”
吕静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笔来,双手对握,活动活动手腕,随口繁衍道:“时机不到,便其北上,又有何益?时机若至,将军不催,他也自然会往平阳去的。”
甄随乃追问道:“以先生看来,刘粲的时机,当在何时啊?”
吕静把面孔一板,回复道:“将军,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将军理当整训士卒,以待刘粲之北,何故日日来我处搅扰啊?倘若优游无事,不如助我做书……”
甄随笑道:“先生说笑话,我大字认不得一箩筐,提笔仿佛拿筷,嫌只有一支,挟不住肉……岂能助先生做书啊?”
吕静缓缓转过身来,面朝甄随,请求道:“将军是南人,与我等口音有异,我问一些词,将军缓缓而诵,且看是否有助于我分韵编目吧。”
甄随闻言,不禁一皱眉头:“我晋语学得如此之好,哪来什么口音?”
吕静一时好奇,便问:“然而将军乡内,所言不是晋语么?究竟是如何讲话的,可肯赐教一二?”
吕静做韵书,理当只按官话编目,就不应该去考究别处方言,遑论蛮语。虽说武陵蛮受中国多年影响,理论上说的也算是中国话的一种方言,而非别种语言,终究跟后世闽语、粤语似的,在发音方法乃至于句式构成方面,跟普通话大相径庭。因此甄随说几句蛮语,立刻就把吕静给带沟里去了,导致他的《韵集》比原本历史更晚了好些年才得成书……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刘粲还命人北向晋阳,挑唆石虎与他南北夹击,共谋刘曜,许诺事成之后,加石虎郡公爵。石虎览书,不禁哂笑,说:“汝家不肯与我叔父赵王做,仍命为郡公,则我又岂敢贪图郡公之爵啊?刘粲真妄人也!”直接把使者给哄回来了,传口信给刘粲,说我只从赵公之命,你有本事让赵公给我下旨吧。
然而刘粲自知与石勒之间嫌隙很深,而石勒与刘曜倒无宿怨,因此不敢遣使去游说石勒。眼见南面的晋军虽然暂时止步,但各方面对他伸出去的橄榄枝,基本上全无回应,不禁气沮。
就此瞧着麾下将兵全都不顺眼,动辄斥喝乃至鞭笞,部下中只有兄弟刘骥和亲信靳准没有遭过他的责难。
但他最烦难的还不是外交问题,而是粮秣无着。原本就是溃败之军,粮草物资一路上基本全都丢光了,而临汾、绛邑府库之中,乃至民间,也实在搜刮不出多少来。四万之众日常吃用不是一个小数目,刘粲虽然整天呆在军中,其实是轮番整训士卒,具体到每个人头上,不过六七日一操而已——没办法,吃不饱肚子,还怎么有力气训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