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石勒本人的心意究竟如何,尚难窥测,倘若自己悖逆了石勒之意,会不会就此失宠啊?
只是以张宾的脾气,再加他一直以来的立场,也不好当即转蓬,跟这群短视之人一起跪求,因而听到石勒的询问,不禁微微苦笑,说:“既是同僚等都欲请明公自王……”
其实他只要说四个字——“可从众议”,便能解决问题,偏偏不肯马上用今日之我打倒昨日之我,导致开口软绵绵的,这就给了旁人以可趁之机。程遐、张敬等皆欲推翻张宾久矣,又怎么能够容许他顺杆儿爬,借着咱们的势头再刷一拨声望呢?因而张敬当即毫不客气地就打断了张宾的话,说:
“右侯所言差矣,非我等恳请明公自王,乃是时势使然,明公不能不王!右侯固忠诚于平阳,然朝廷已不可恃,明公基业,只能我等善辅之而自筹谋!”
张宾辩驳道:“谁说我忠于平阳?”
程遐同样不能让他把话说完,插嘴道:“我等自当忠诚于赵公,然而赵公以今日之势,当王,或不当王?我等以为当王,且必王,右侯素来为明公倚如股肱,却因何不以为然呢?”不等张宾再说什么,便即率领众人朝石勒拱手:“还望明公顺应天心,勉从众议!”
于是又再七嘴八舌,完全不给张宾再说话的机会。即便石勒也被迫把目光从张宾身上移开去,环视众人,有些犹豫地说道:“此事甚大,还当遍询群议。”
程遐问道:“明公得无顾虑上党县公,及孔、蘷二将军么?”
所谓上党县公就是石虎,他和孔苌、蘷安都被寄予方面重任,镇守一方,在石勒政权中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程遐问石勒是不是担心自己在襄国称王,那几人若表示反对,君臣之间,必起嫌隙,将来就不方便调动了?
张敬趁机说道:“孔将军前别明公,‘至尊’之称,明公还记得么?则其心不问可知矣。至于上党县公,明公视若己子,虁将军与明公最亲厚,皆欲明公更进一步,使爵位与功名不相参差,必无反对之意。”
支屈六梗着脖子叫:“主公不要再犹豫了,主公称王,上合天心,下从群意,蘷将军岂会阻挠?”
程遐道:“形格势禁,不得不然,即便一二人尚主异见,明公亦当从于众也。”这“一二人”云云,自然是剑指张宾了。
石勒无奈之下,只得一拍几案:“卿等勿再多言,此事甚大,且容我细思!”一转身,返回内室去了。
张宾等人纷纷在外面求谒,石勒全都不见。一直等到当日晚间,才先召张宾入内商议。张宾把当前形势向石勒详细分析了一番,说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僭称王号,但随即话锋一转,说:“然而百僚同请,倘若明公不允,反失彼等之心。为今之计,两害相权取其轻,明公还当允诺为是啊。”
完了石勒又召程遐,程子远先跟张敬商量过了,进来后不提称王之事,却问:“明公可知荀文若之死乎?”石勒闻言一愣,说荀文若不是荀彧么?听说他是曹操的心腹,可比拟兴汉之萧丞相,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程遐笑笑:“荀文若实为魏武所杀。”随即就说当日董昭等人请朝廷加曹操九锡,荀彧坚决反对,结果曹操一怒之下,便赐“空器”于荀彧,迫其自杀。然后道明用意:“臣知右侯不欲明公称王也,其意或与荀文若相同,但请明公念其劳苦功高,断不可如魏武般生疑忌之心,遂使右侯被难……”
假装帮张宾向石勒求取原谅,要石勒不可过分怪罪张宾,其实是故意拿张宾跟荀彧类比,暗示荀文若心向炎汉,这张孟孙么,他是仍旧忠于平阳政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