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允因此就说了,咱们不管车裂本意究竟如何,就干脆车裂韦忠的尸体算了,这样既彰显国家对叛徒的重罚,也不干天和、坏仁心,岂不是好?
司马邺本人也痛恨韦忠——谁叫你昨天不拜我,不给我面子的?当即首肯。自然还会有几名臣僚站起来谏阻,但司马邺环视一圈,发现自荀组、梁芬以下,重臣们都不说话,祖约还干脆跳出来,帮忙梁允跟反对派斗嘴,他就此才端出了天子的威势,一拍桌案道:“朕意已决,勿复谏也!”
尚书省当天便拟制书,核准下发,将韦忠押赴东市枭首,然后以五辆牛车,支裂其尸,陈于市上示众。洛阳士民人等,多数拍手称快,当然也有觉得如此非刑仍然过于酷烈的,只属于很小一部分,乃可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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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裴该还不知道韦忠竟然死得这么惨,他当日破胡之后,即在蒲津停留两日,然后率军返回大荔。郡尉使百姓洒扫街道,跪拜路旁,恭迎大司马入城,然而裴该左右瞧瞧,心说我老婆不是在城里么,她怎么不来接我哪?
直入郡署,等处理完相应事务后,裴该这才揣着满心的疑惑,到后堂来寻荀灌娘。就见荀灌娘跪拜于内室之中,俯首请罪。裴该赶紧伸手把她给拉扯起来,笑着问道:“夫人何罪之有啊?”
荀灌娘垂着头道:“夫君戎马于外,而妾不能安守家门,擅离长安来至大荔,且妄干军政事务,非妇人之所当为——恳请夫君责罚……”
裴该笑吟吟的,扯着荀灌娘于榻上并坐,伸手抬起她的脸来,夫妇二人四目相对,然后他才说:“谁说妇人就必须安居内堂,不可擅行的?夫人忧心我之安危,乃急自长安奔来,眷恋亲爱之心,我欢喜还来不及,岂会怪罪于你?然而,说什么‘妄干军政事务’,其间发生了何事啊?”
甄随、王泽等人当然不会跑去裴该面前告荀夫人的状,而且自合兵之后,即与胡寇连番激战,他们也没闲空仔细向裴该分说大荔城中发生之事,所以裴该只是从各种渠道大致上听了一耳朵,说夫人曾经喝斥甄随等,要他们急救郃体经过究竟是怎样的呢?你详细说来我听听吧。
荀灌娘不敢也不便隐瞒,便将自离长安后诸事,逐一备悉说与裴该知道。裴该听了,捻须沉吟不语。荀灌娘偷眼观瞧丈夫,见他面上貌似并无多少怒色,心中稍定。
结缡既久,她自然熟知裴该的脾性,知道丈夫总体而言,性格还是温和的;因身份所限,在外逐渐表现得喜怒不形于色,在家中则要坦诚得多。由此想来,倘若裴该真的恼恨自己所为,应该会马上申斥,而不会假作思考之状,再别寻发火的机会。
果然裴该想了一会儿,对荀灌娘严肃地说道:“夫人差矣,即我真的身陷危局,卿亦不当往赴前线,与我同死——同死何益啊?稚儿尚须夫人养护,岂可浪掷性命?”
荀灌娘心说你责备我这一点,我虚心接受——急忙俯首。可是随即就听裴该又道:“且不当呵斥甄随、王泽,使坏我之统筹……”
不等荀灌娘或辩驳或致歉,裴该就继续说道:“非关妇人与否,谁云妇人即不能参政事、军事?昔日若非夫人参乃父政事,我或许不能够生出宛城了。然而不在其位,不当干预,即汝父在此,亦不可插手我之军事!”
他这番说明,倒是大出荀灌娘意料之外,不过以荀灌娘打小所受到的教育,以及当时的社会思潮,她自然难以理解裴该男女平等的想法,只是以为——夫君甚爱我,乃肯放纵我也。急忙致歉道:“妾一时心急,出言无状,事后也深自反省——好在甄将军等未曾因妇人之言而坏国事。唯此后使陈将军守城,事出无奈,还望夫君宽宥。”
裴该说我方才沉吟,正是在考虑此事啊——“制度紊乱,统属不明,若非夫人出面,使陈安主守大荔,则恐生不忍言之事——这是夫人之功,何过之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