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自与别帐不同,且有主帅大纛竖立在侧,具体位置是瞒不了人的。甄随这会儿倒盼望着刘粲还在河西,则我今番杀去,必要斩下那胡酋的首级来!若能杀了刘粲,此功之高,无人可比,老爷说不定从此名位就要超迈过陶士行、裴文冀去!
凭啥连郭默都能做军帅,我却只做军佐?“帅”这个字眼听着就帅气,老爷也要做帅!
可惜天不从其所愿,刘粲并不在河西军中,如今主事的乃是胡汉左车骑将军乔泰,见得此状,急忙调遣兵马,前往阻截。然而胡气已夺,军心涣散,不管调哪支队伍上去,都顷刻间即被甄随杀散,甄随的冲锋步伐虽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迟滞,但始终向前,既无停顿,更无稍退。
裴军原从将领普遍出身低,惯能与士卒打成一片,对于那些没文化(入营后多少被逼着有了点儿)、少见识的粗人来说,往往唯有此等将领,才肯为之效死。当然啦,随着部伍的逐渐扩大,更随着将领本身品位的提高,其中不少逐渐端起了架子来,轻易不肯对小卒假以辞色。
甄随不在其列,固然他闲得慌时,寻些小错便会鞭笞士卒,但越是闲就越是要往兵营里钻——不是去练兵的,这类工作他多数都交给了副督乃至司马负责——寻人闲话、吃酒、角抵,与哪怕最底层的小兵都肯同吃同睡。这回他为了斩将立功,破天荒地挑选了五百健勇,亲自训练,但战阵之上,具体该怎么配合,他心里也没底啊。
原本在蛮部做贼的时候,临阵少有指挥,往往各自为战,而且能够拉起两三百战兵就算大贼了;其后受命建军,先有刘夜堂,后有陶士行给他们上课,调动千军,乃不苦手。偏偏这五百人不上不下,既不能当山贼来带,也不能作大军来领,要如何筹划,才能在敌阵中直迫其将,杀得最快呢?
甄随多少有些经验,但自觉不够充足,正因为他没架子,乃肯与跟士卒商议,士卒也敢于直言——哪怕再荒诞的主意,甄督亦皆哈哈一笑,不会责罚啊——竟然群策群力,搞了一种特殊的阵形出来。
阵作锋矢状,甄随就位于矢尖不动,其余兵卒分成五队,一队随甄随前突,两队保护侧翼,一队殿后,最后一队在中央暂歇,不时周旋轮替。就这样既似锥形,又象车轮,翻覆而前,当者无不披靡。
乔泰无奈,只得将自家部曲尽数压上,才暂时遏止了甄随的前突之势。可是这个时候,营中已然大乱,非止甄随所部,其后的陈安、姚弋仲、王堂三将也已率军杀入,并且到处隳突纵火。
多数胡兵本在酣睡——为防夜袭,不可能所有人全都枕戈待旦啊——以备明日可能的决战,初闻营前喧哗,明知有所防范,故而也不起身,等到喊杀声越来越近,心道不好,再爬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不少胡兵未穿铠甲,才刚取出器械来,便被晋兵逼近,睡眼惺忪中便即枉丢了性命;还有不少帐篷起火,胡兵光着膀子、赤着脚,冒烟突火而出,更连丝毫的抵抗之力都欠奉。
是以初时五百匹恶狼直入羊群,等到王堂、陈安等人奋勇而来,很快便驱散了两翼埋伏的胡兵,跟着甄随也杀入胡营,狼群的数量瞬间便即膨胀了三五倍。胡军将领各自由亲信部曲护卫着,拒营而战,还妄图能够聚拢更多兵卒,将晋人驱赶出去,然而营中大乱,晋兵已将胡部陆续割裂,绝大多数胡兵只是奔蹿逃命,根本就集结不起来。
眼瞧着晋营方面更多火把络绎而至——当然是裴该率兵冲杀了出来——胡军上下,无不肝胆俱裂。
裴该还在营前之时,便见到远方火光冲天,同时喊杀声不绝,随即姚弋仲遣人来报,说胡军虽有防备,甄将军却已杀入其营中。裴该心知果不出甄随所料——或者就是他主动引导的——此番夜袭,已然演化成了提前决战,当即披挂上马,一扬手中竹杖,鼓舞三军:“我等多习夜战,胡却不惯于此,则今夜之战,必要一举建功!”率领着人马汹涌出营,直迫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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