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皆惊,刘粲安慰他们说:“裴该主力,尽在于此,即搜罗周边散卒,多不过一二千,何得日有增援啊?此必虚张旗帜,以惑我也……”你若真有更多兵马,身处郃阳之围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来救,偏要迟滞到今天才出现?
然而参谋田崧却提醒刘粲:“殿下且不可轻忽。裴该既得秦州,自可于秦州招募士卒,徐徐来合……”
刘粲撇嘴笑道:“新募之卒,只好用来负粮,于战阵之上,何所用啊?恐怕反是拖累。”
田崧摇头道:“不然,陇上本多氐、羌,则裴该若召各戎部来合,旬月之间,便三四万大军也是聚得起的……”
刘粲当即瞠目怒喝:“岂有此理?!氐、羌各怀私心,岂易聚合?若裴该久定陇上,犹有可说,今初得秦州,安能即得氐、羌之心,肯率军前来?汝不要妄言惑众,乱我军心!”
其实无论他还是麾下众将,都认为田崧所言有理,但你这话一说出来,必然会影响士气啊,你私底下悄悄跟我提就好了,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赶紧闭嘴吧田崧!
刘粲此举纯属掩耳盗铃,能够想到裴该召氐、羌来合的,绝不仅仅田崧一人,就连很多中级军官,也都会影影绰绰地意识到这一点。即便刘粲喝止了田崧,即便诸将都缄口不言,甚至于帮忙刘粲“辟谣”,恐慌的气氛仍然在胡营中逐渐弥散开来。
尤其等到再下一天,很明显的,晋营中又多立起了好几百面旗帜……
这天唯一能给刘粲打上半剂强心针的,就只有靳康从河东发运来了三千斛粮草。
靳康既入蒲坂,连夜就开始审核公文,计点府库。可惜他虽然素号多智,终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发现韦忠留给自己的完全是一个烂摊子,不禁心中把韦子节咒骂了一万遍。
河东各县的粮食物资,基本上都已经供输军前了,如今是仓廪皆空,鼠雀尽皆饿毙。原本韦忠还靠着解县柳、梁两家,为前线供应军粮,但梁氏自称供输已尽,朝廷再压榨下去,我家族人都要饿死了。至于柳氏,本有万斛粮草准备北输夏阳,可是韦忠下令转向,改输蒲津,就这么一转折,莫名其妙的,连粮食带民伕,这支队伍竟然彻底失踪!
靳康行文去向梁氏、柳氏质问,两家却都砌词敷衍。在公文往来的期间,他好不容易搜集了三千斛粮,可是打算装运上道,却又找不足人手……
河东守军原本不足,多数都在黄河北岸守备渡口、营垒,以防晋人北渡,对此,靳康是不敢轻易调动的。蒲坂县中守卒更少,靳康带回来也不过数百人而已,倘若发去运粮,守备更虚,他觉得连自己的安全都难以保证……最后在县城中大掳青壮,逮了三百来人,由两百名士卒监护着,好不容易才把这批粮食运抵蒲坂渡口。
靳康害怕遭到陶侃舟船的袭击,乃不敢让粮车过河桥,改以舟运,自河桥以南悄然而渡。胡汉方面曾为西征而搜集了大量的船只,但原本大多屯在夏阳两岸,韦忠前几日才刚下令南调蒲津。问题是自夏阳而南,直至蒲坂,必然要经过郃阳渡,陶侃的舟船横亘彼处,实不易过……韦忠绞尽脑汁,百般筹划,才拟定了一份相对稳妥的行船路线,可惜他一失踪,缺乏监督,计划彻底走样,舟船乃三成为晋人所劫,三成逃散,剩下四成,吓得折返夏阳东岸去了……
所以靳康临时就找不到几条船可用,区区三千斛粮,竟然走了四个来回才得以送抵河西的胡汉大营。
成年男子一日要吃三升口粮,十万人正好三千斛……靳康忙活了两天,才得多增胡军一日之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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