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正在绕室徘徊,一筹莫展之际——我要不要冒险派人偏从夏阳或者郃阳涉渡,去撞大运,赌不被胡军和柳、梁二族拿获呢?则一旦事泄,或许我只有放弃产业孤身逃亡一途了……
就如今的局势来看,胡军有六成会败,最多不过无功而返罢了,从此晋势日炽,那把我的脑袋献出去以保全族,就没意义啦。
正在此时,突然门上来报,说解县柳成真求见。
薛宁不禁就是一愣啊——他来做什么?
——————————
柳成真名矩,乃是晋汝南太守柳耆的次子。柳耆殁于“永嘉之乱”前,当时是其弟柳纯主事,领着俩儿子柳习、柳卓,以及兄子柳恭、柳矩就逃到汝南去了,后又遁往襄阳。但是柳恭、柳矩兄弟并未从之再南,他们在汝南郡内呆了一段时间,终又潜回河东——实在舍不得偌大的产业啊。
柳恭兄弟虽未出仕,对胡汉政权的态度却相对恭顺,在河东各族中算是异类——原本历史上,柳恭最终还是出仕了后赵,就任河东郡守。故而此前薛宁暗中联络各家,晓以利害,要他们暂缓向胡军供输粮秣,柳氏却坚不肯从。
其实薛宁的理由是很充分的:晋有复兴之意,胡势日蹙,那么各家即便不附晋,也当暂且观望,不宜太过靠拢胡汉政权。况且去岁胡汉大荒,今岁又是平年,平阳府库存粮,恐怕还没咱们几家私库里多呢,刘粲此番率师西征,是他有求于咱们,而非咱们有求于他,又何必上赶着浪费自家财产呢?
刘粲若败,很可能对咱们撒气,而即便他打赢了,反过头来,难道不会想要趁胜吞并河东各族吗?粮食留下来,将来还可御敌,倘若都送给刘粲了,等到大军迫近,那时后悔也晚啦!
然而柳恭却回信反诘,说晋确实有复兴之势,但胡汉却尚无丧败的迹象——此前王彭祖被杀,刘越石遁逃,黄河以北,几乎尽入胡手,你怎么就瞧不见呢?关键你别把胡、羯当作两家啊,石勒目前可还奉着平阳正朔呢。
如你所言,刘粲此番西征,胜负五五之数,可若是咱们供应粮草及时,他的胜算便会增加,一旦战胜,必德我等,又怎么可能卸磨杀驴?刘粲若败还则罢了,真若在关中站稳脚跟,甚至于平定雍、秦,到时候掉过头来,秋后算账,你觉得咱们光靠粮食多,就能抵御胡汉倾国之兵吗?
关键是河东各族论武备,无过薛氏,所以薛宁心里有底——我靠着这薛强壁,扛你三五万大军一整年都没问题,况且天下未定,你真敢举倾国之兵来打我一个小小的地方豪族么?柳氏论产业不在薛氏之下,但属于传统的公卿世家,无论柳恭兄弟的军事能力,还是族人和依附的组织力、战斗力,都远不如薛氏,所以才会害怕胡军。
在原本历史上,河东各族就以薛氏为首,长期处于半独立状态,别说前赵、后赵了,就算后来前秦一统黄河流域之时,苻融致书聘任薛强,薛强不答,苻坚巡行至河东,亲来薛强壁下召见,薛强连面都不露,命人回复说:“此城终无生降之臣,但有死节之将耳。”。诸将皆请攻之,苻坚恐怕劳师无获,乃曰:“须吾平晋,自当面缚,舍之以劝事君者。”引兵而去。
前秦崩溃后,后燕军兴,薛强总河东之兵,大破慕容永于陈川。后秦姚兴闻讯,乃遣使重加礼聘,拜薛强为右光禄大夫、七兵尚书,封冯翊郡公,薛强考虑到晋势不振,恐怕再难北伐,加之自己也已年迈,子弟不肖,这才勉强应允。薛氏既领了头,河东各族就此才陆续出仕于胡,其后多在北魏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