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裴该才会说,平阳这条百足之虫,其运作机制其实已经彻底僵化了,不足为虑。
根据哨探来报,屠各和匈奴五部的兵马,正在陆续向采桑津方向集结,这倒并不出乎裴该、陶侃的预料之外。
冯翊郡与平阳政权相邻,黄河之上,有多处传统渡口,比方说蒲坂、阳和夏阳,河西岸皆为平原,方便涉渡。但这三处因为是传统的农业区,所以都有大城镇守,并在驱逐刘曜后,陶侃也围绕着渡口设置了多处堡垒,防御态势对晋军绝对有利。
由夏阳渡向北一百八十里地,别有采桑津,彼处河道狭窄,导致水流湍急,两岸皆山,其实并不适合大军涉渡。然而那里就已经出了冯翊郡界了,更在晋军的实际掌控范围之外,刘粲大可以花费较长时间来安安稳稳地渡过大军。而若晋军北出,欲图遏阻,甚至于击之半渡,则距离核心区域将会非常遥远,加之道路险狭,本身的运道也难保通畅。
故而裴该和陶侃原本就料算着,刘粲有可能会从采桑津西渡,且召刘曜来合,并力南侵。只是没想到刘曜先派刘虎来过了,估计刘虎这一趟,把高奴的存粮也吃得七七八八,则刘曜是否还敢来,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啦。
倘若刘曜敢率新败而士气低落、粮秣也无继的高奴之兵,真跑去跟刘粲会合,说不定刘粲当场就把这支兵马给吞并了,刘曜也很可能沦为阶下囚徒。
然而胡军若从采桑津西渡,因为地形所限,是不可能沿着黄河西岸直接南下的,必须先迂回到梁山以西,经上洛水河谷南下基本上就是刘虎最后战败的那条道儿,也是陶侃谋划前进筑堡的东路。这一趟大迂回不少于五百里地,才可能接近粟邑,除非可以一鼓而下粟邑,否则考虑粮运问题,大军最多停留十日,就被迫要铩羽而归。
由此推断,刘粲不可能从比采桑津更远的渡口过河,也不可能绕得比粟邑更远,去打北地乃至于安定。甚至于,他就不可能派出超过五千的兵马走采桑津、粟邑这条道儿!
除非能够得到高奴的刘曜,源源不断供应粮草,但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刘曜九成拿不出来,而即便粮秣充足,也有八成不肯给。
所以胡军走采桑津的可能性是有,但是不高,更大可能性还是要落在南方三处渡口。裴该由此便问陶侃:“这会不会是声东击西之计哪?”
对于防范胡军西渡,陶侃早就拿出多道方略,禀报过裴该了,但因应情势的变化,不得不当面再详细分析一回。于是他手按地图,对裴该说:
“倘若刘粲大军自采桑津渡,乃可北召刘曜、刘虎,并取其存粮,谋图速克粟邑。一旦粟邑下,胡军即可入平,夺我乡野间新谷,可以长久维持。且由粟邑东出,可多道攻我夏阳、阳,乃至蒲坂之渡,只要打通渡口,再自河东输粮,不为难也。
“然而刘虎新败,刘曜也无力再战……”刘曜是派刘述率一千兵马做刘虎向导的,在战场上起码被晋军留下了四成,而且从俘虏口中可知,刘曜也供输了刘虎不少军粮,估计他再拿不出什么富裕来了“则刘粲若自采桑津西渡往攻粟邑,胜算渺茫。据某推测,倘若刘粲果欲西渡采桑津,或因形势之变而更改他途,于我不过虚惊一场;或趁机北向高奴以并刘曜所部,谋求故汉上郡内的立锥之地,短时间内亦无力攻我……”
裴该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或于我无伤,或确是疑兵了。”
陶侃伸出手指,沿着地图上描绘的黄河中段,由北而南,一个渡口一个渡口分析过去:“倘若刘粲是声东击西之计,可能自夏阳渡过河,则若渡口不能守……”虽然陶侃在渡口附近建造了不少堡垒,留兵驻守,但谁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堵住胡人。因为他还要考虑到其它两处渡口的防卫,不可能把全部兵力都押在夏阳,则敌众我寡,倘若胡军不计伤亡地拼死来渡,缺口还是很有可能被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