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朗拱手,领命而行不提。且说裴该进了都卢城,但见城内一片废墟,街道多毁弃,房屋多倾塌,里里外外,不见一人,简直就是一座“鬼城”。他正在皱着眉头,强自按压怒火,突然文朗来报,说郭默追杀乱戎,前往乌氏,听闻大都督来,特留部下在城外迎接、联络。
裴该下令唤郭军部将前来,指着废墟问他:“此是乱戎之‘功’啊,还是郭思道之‘功’啊?”
那将躬身回禀道:“都卢城外,多为乱戎,城中居民,多是晋人,我家将军又岂敢违背大都督的训示,隳晋人屋舍呢?此皆乱戎之所为也。不过好叫大都督得知,听闻当日鲁功曹护守都卢,知不能守,乃开东门,将老弱尽皆迁去了乌氏……”
裴该微微一皱眉头,追问道:“老弱既迁,青壮如何?”
“青壮随鲁功曹断后,不幸为彭贼所袭,泰半奔散四野,已为我军于路收容。可惜……鲁功曹却为彭贼所获,生死不明。”
裴该这才略略消了点儿气,双眼略略一眯,精光内敛,缓缓地道:“鲁凭……倒真是贤人君子啊。”随即传令给郭默,一是重申止杀之令,二是要他打探清楚鲁凭的生死下落,三是——“若能生擒或斩杀彭夫护,则此前滥杀之事,我皆不论!”
只可惜,最终郭默还是没能逮住彭夫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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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默之所以没有听从陆和、裴度的建议,紧急还师,就是想让乱戎全都集结起来,他好一举而破,再趁机屠其青壮。卢水胡原本占据都卢、朝那、乌氏三县,此番彭夫护卷土重来,三县戎部,一时俱叛。这其中当然也有一些本无叛意,但见乱戎势大,为求自保,还是不由自主地卷了进去的,原本考虑若官军杀回,见其势大,便于阵前请降,谁想郭默却压根儿不肯接受。
郭默初时缓缓行军,等到打通道路,进入安定郡内后,却瞬间将全军展开,四处搜杀乱戎,力求一个都不放过,其势甚急。彭夫护正在领兵攻打乌氏,闻报大惊,急忙把那些并非真心依附的戎部撇下,自己带着核心部众五千多人,匆匆撤围而逃。
乌氏本是梁氏的大本营,得知戎乱后,赶紧把全部族人和依附百姓尽皆迁入县城,笼城而守。彭夫护派人前去劝降,说咱们从前也有过合作的,后来你们背叛于我,我却也不记旧仇,若肯打开城门,我只杀别家,承诺保全梁氏一族的安泰。
然而梁氏也不傻,明知道郭默主力就在略阳,裴湛也正在临泾聚兵,准备进剿,任何一路官军都不比乱戎势弱,而且最多半月便可抵达城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投降?再者说了,如今乌氏梁为天下有数的大族,《姓氏志》中排名第五,倘若轻易降顺乱戎,难堵悠悠之口,名次必然下跌啊——即便朝中有梁芬撑腰,估计也扛不住。
于是不肯应允,却也并不一口回绝,只是砌词敷衍,拖延时间。彭夫护大怒,当即挥师攻城,连续三日,皆不能克。
随即就传来了郭默回师的消息,并且初始静若处子,突然间又动如脱兔,沿路迅猛搜杀过来。彭夫护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倘若能有一两个月时间将乱戎重新整合,或许尚堪一战——则他此来本就是为了骚扰和掳人,既已得手,不退何待啊?
郭默紧赶慢赶,同时裴湛也集合留守前军与郡兵四千余来救,两下堵截,都没能留住彭夫护,竟被他利用熟悉地理的优势,顺利遁出境外去了。
郭默、裴湛才入乌氏,裴该也赶到了。二人前往晋谒请罪,裴该先安慰裴湛,说:“戎心易乱,且彭夫护自境外来,贤弟虽不能未雨绸缪,救援倒也及时,不算大过。”随即注目郭默,冷然说道:“汝下略阳,是奉我钧旨,留守军少,导致戎乱,此过在我,不在于汝。然而我有言,若能或擒或斩彭夫护,前事皆可不论,今既不能得渠魁,复多造杀戮,又岂可不罚?!难道汝所杀者,都是乱戎不成么?!”
郭默态度很恭顺,语气却颇坚决,当即回答道:“启禀大都督,末将无罪,我所杀者,确乎都是乱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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