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嶷在幕府中威望很高,正有如汉营之萧和、曹家之荀彧……或者不如干脆说是西楚的范增,因为他本就是裴该的“亚父”嘛,因而他这一开口表态,诸将无奈,只得暂且打消了与甄随相争的念头。最终裴该决定,使甄随率本部四千余兵往援杨坚头,并命胡焱、辛攀为其参军。
临行之前,裴该警告甄随,遇事不得莽撞,要多与参军商议——“若再有从前乱军扰雍之类过错,我必不轻饶!”然后还谆谆教诲胡、辛二人,说这仗主要是政治仗,不是军事仗,是为了体现我扶危救难之心,及朝廷底定全秦之志,所以既不求胜,也不求多大杀伤,只要你们能把杨坚头给救出来也就行了——“切莫贪功冒进,徒损士卒”。
当然啦,倘若你们按照正常行军速度,并无延挨,但才进武都,杨坚头就败了,甚至于生死族灭,那就赶紧的退回来,我也绝不会责备卿等。
三将领命而去,离开长安三十里外,首日扎下大营,甄随就请两位参军过来,商议进兵之策。
辛攀如今终于跟裴该幕府中大多数人站到一边儿去了,内心深恶甄随——不在于甄随把自己给暴露了,而是那厮事后竟然跟没事人似的,不但不道歉,甚至于从其脸上瞧不出丝毫的歉疚之色来。但他终究受命为参军——主要是地理稔熟之故——故此也只得强压心中的不快,提出自己的见解:
“武都属秦州而非雍州,为道路便利故也。自上邽而南,从祁山、嶓冢山之间出,军行二百余里,有官道可通下辩。而我军既由雍州前往,则须自蒯城东南方入山,循谷间鸟道迤逦西向,每日最多行二十里,十五日才能抵达河池……”
伸手在地图上一指:“入山之始,为故道城,可为蒯城屏护,又能扼武都乃至汉中入雍之咽喉锁钥,必须先取。若能拿下故道,杨坚头缓急间可经此退入关中;我等即不及相救,但得此城,也足够向明公交代了。”
甄随连连点头,随即便道:“怀远前日曾说,杨坚头兵寡力弱,恐怕难以长久支撑,我军唯有‘兵贵神速’,才可能救他性命。虽然大都督有不必操切之语,但我等既奉命出师,难道就眼睁睁瞧着武都郡尽入秦州那票弱鸟之手吗?我当从怀远计,轻装急行,先取故道,再救河池……”
辛攀不由得紧锁双眉,心道我说过这话吗?难道那天晚上真是酒喝多了,竟然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胡焱还劝甄随切莫鲁莽,但以他的身份和资历,怎么可能劝得住——上回是有裴开在,甄随看在裴开为一国之相,又是裴该同族兄弟的份儿上,这才肯和颜悦色一些——而且甄随还拿辛攀做挡箭牌,说辛怀远所言是正论,你胡子琰比他差了不止一筹啊,还是赶紧闭嘴吧!
于是命胡焱董督后军,及护运粮草,他自己扯着辛攀做向导,挑选精锐三百人,亲自领着就连夜疾行而去。胡焱无奈之下,只得写信通知裴该,请裴该下令约束甄随。然而裴该却觉得,真说起行军打仗来,甄随并非无脑莽夫,而且大军在外,自己也不宜数百里遥控——我又不秃——还是任由他发挥去吧。并不严禁。
甄随一口气就跑到了陈仓以南,大概是昔日裴开、熊悌之击破胡崧的地方,三百多里路,不到四日便至。然后扎营歇息一宿,翌日入山前往故道。
故道县为秦时所置,辖区很广,几乎有四分之一个武都郡,但是户口不繁,因而在晋永嘉六年干脆罢废——主要是关中大乱,人多流散,武都又为氐、羌所据,压根儿就没人再敢去治故道县啊。
故道虽废,城池尚在,如今为晋戎百余家所据,大多是平民,白天出城去耕作、放牧,晚上赶着牲口返回城中,用城墙来抵御盗贼和野兽。甄随率军临近,城民大恐,赶紧关上城门,并且选出一位长者前去谈判:“将军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啊?城中皆贫人,并无余财,粮秣也不足资供,还请将军绕城而去吧。”
甄随厉声喝道:“我乃国家重将,此城既为晋土,哪有要我绕城的道理?汝等速速开城投降,我尚当汝等是国人,若敢抗拒,全城杀尽,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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