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满月之际,裴该在长安城内大宴宾客,并且给儿子取名。
那么该起啥名字才好呢?裴该这个头大啊,想了半天——后世姓裴的谁最有名?自然是《隋唐演义》中排名第三的大锤将裴元庆了。不过这人本属艺术虚构,况且这年月士人还习惯单名,双名者寥寥无几,则叫裴元、裴庆,貌似都不大好听。
不过裴元庆也是有原型的,那便是隋朝礼部尚书裴仁基的长子裴行俨,曾随父投奔瓦岗,受封上柱国、绛郡公,后归王世充,旋因谋反,父子皆为王世充所杀……
这么一想,很不吉利啊!
再想一想,好在裴仁基还有个次子,也就是裴行俨的兄弟,乃是初唐名将裴行俭,倒算是安安稳稳病死于床箦的。
裴行俭字守约,唐太宗时以明经科考试中选,并得名将苏定方授予用兵之术——其实裴家数世将门,根本不用人教——后被任命为西州都督府长史、安西都护等职,守护西域,多次击退突厥和吐蕃的侵扰,并最终尽平东突厥残部。裴行俭允文允武,官至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封闻喜公……这位事迹就要光彩多了,下场也很不错嘛。
裴该想来想去,那就他吧,决定给儿子起名为俭——裴俭,希望人如其名,他将来不会变成奢靡腐化的豪门公子吧。
定名之时,喜宴还没有开,便先通告家中众人。裴服对此表示异议,对裴该说:“按照惯例,小儿周岁始取大名,冠礼乃定表字。则如今公子尚未满月,便定大名,既不合于时俗,又恐……对流年不利啊。主公三思。”
裴该脑子里本来并没有这根弦儿——后世哪有小孩儿要到周岁才起大名的呢?户口可该怎么上啊?于是便问:“有名方便称呼,若整年无名,岂不麻烦么?”
裴服拱手道:“可先起一乳名。且按家乡习俗,小儿多起恶名——自然也有例外——则诸神不扰,群鬼不理,可得安泰。”
给小孩子起个什么阿猫阿狗的贱名,据说比较好养活,这种习俗倒是一直流传到了裴该的前世,他也曾经听说过。因而便问裴服:“我亦有乳名乎?”我知道曹操有乳名,叫“阿瞒”,还知道顾恺之小名“虎头”、陶渊明小名“溪狗”、王安石小名“獾郎”……除了顾虎头外,就全都是恶名、贱名。那么我有小名吗?没印象了呀……
裴服笑道:“主公自有乳名,然年深日久,无人呼唤,想是忘却了。”他是曾经跟随过裴頠的老家人,比裴该年长将近十五岁,也就是说,裴该还在襁褓之中,被人呼唤小名的时候,裴服已近成年,对此自然还有记忆。
当即提醒道:“主公的乳名,唤作‘阿余’。”
裴该皱皱眉头,竭力搜索这一世残碎的记忆,貌似有些印象。随口又问:“先兄乳名又唤什么?”
裴服回答道:“是‘庆郎’。”
裴该听了,不禁郁闷:“他生便可庆,我生便多余——同为先父血胤,待遇何其不公啊!”
裴服笑道:“先公在时,每赞尊兄耿介诚实,聪颖好学,认为必成大器。至于主公……”话说到一半儿,赶紧就给咽了。
裴该说你讲实话,不必隐晦,老爹还活着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评价我的哪?
裴服便道:“先公遇害时,主公不过十岁,孩童心性,如何做得了准啊?只是……先公乃谓,阿余腼腆怯懦,难成大事,唯仰仗父兄荫护,始可成人……”说着话连连作揖,表示歉意。
裴该不禁莞尔,心说“腼腆怯懦,难成大事”八字考语,其实也很贴切,原本的裴文约要不是胆小儿,也不致于在宁平城外见到尸山血海,当场就给活活吓死了,遂使我趁虚而入。当下想了一想,我确实得给儿子起个小名,总不好对着个襁褓中的婴儿也“裴俭”长“裴俭”短地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