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随得意洋洋,领兵出了长安城,浩荡向西。先到槐里会合了裴开,继而又进至钟声的屯所,召杨排长过来详细询问了当日冲突的经过。他见杨排长甚是武勇,心中喜欢,干脆将之扯进了“劫火中营”,另外派人护守屯所。
接着又进至裴开、熊悌之摧破胡崧的所在,勘察了一番地势,顺便等熊悌之率军渡渭来合。等见了面,甄随就笑:“老熊,数月不见,汝倒吃得肥硕,当日未曾从山上滚将下来么?”熊悌之甚恶此问,但不敢反驳,只得憨笑两声,敷衍过去了。
甄随一声令下:“前方五十里外便是蒯城,不必等待攻城器械,我自将本部急行,先抵城下……”新近升任“蓬山右营”营督的莫怀忠与裴开急忙规劝,说:“大都督有命,甄督不可亲自上阵。”甄随笑笑:“只说不许亲自上阵杀敌,又未曾说不可先发——我之所在,便是中军,汝等可算合后。”
他是觉得秦州兵实在弱鸡,而胡崧貌似也没啥能为,故此希望如同昔日在美阳城下那样,急急逼城下寨,打对方一个促不及防,说不定胜面会比较大呢。倘若对方不及关城最好,我就直接冲杀进去,比跟城外督着攻城器械慢慢攻打,要有意思多啦。
于是便亲将“劫火中营”两千余人,急行军大半天,黄昏时分来到了蒯城城下。远远地定睛一瞧,城门果然未关,甄随大喜,正欲挥军发起猛攻,忽见城上旗帜倒伏,随即一哨人马开出城外……
甄随心中疑惑,他假痴不癫,说不上有多谨慎,可是也并非真的莽撞,急忙勒束士卒整列。随即对面阵中驰来一骑,靠近后奉上公文,表示:我等愿降。
甄随的脸当场就绿了。
原来昔日胡崧战败,退守蒯城,城内众心离散,一夕三惊——还好裴开和熊悌之兵数有限,没敢远追,更不肯遽来攻城。胡崧又是羞愧,又是懊恼,只得将连日来将兵出城劫掠所杀戮的百姓首级拢一拢,得了四十多颗,遣人送至上邽,诡称击退了陈仓兵来犯,这是斩获。
随即朝廷下诏,讨伐司马保,且裴该有亲自领兵往征蒯城之议。胡焱得信,急忙遣人悄悄地跑去通知胡崧,建议这位远房叔父还是投降为好——“今安定已归裴公所有,我等乡梓俱落人手,岂可与之为敌啊?倘若牵连同族,玉石俱焚,叔父有何面目归见祖宗于地下?”
胡崧急忙遣人秘往东方探查,得到的消息,裴该不来了,改以甄随为主将,率军两万(号称),来取蒯城。胡崧召聚众将商议,眼见诸人都有怯意,还有人直接提出来:官军势大,我等不若弃城,退回上邽去吧。胡崧知城不能守,干脆从了侄儿所请,递上降书。
不过公文里写得很冠冕堂皇,说我本是国家重将,受命跟随南阳王护守秦州,复来坐镇蒯城,本是职责所在。然而既然朝廷已经下诏讨伐南阳王,我当然不能跟从逆臣了,留在蒯城不走,是专为朝廷护守此县耳。如今官军既至,要经此去秦州讨伐逆臣,我自然开城,听从调遣。
说白了我这是正大光明的事儿,不能算投降,甚至不能叫反正,只是重新接受朝廷的垂直领导而已。
所以他也不主动出城来见甄随——因为甄随比他名位低啊——而仍留在城中,只派人出来送信,说我已经整治好宿营地,安排好粮草物资了,还请大军进驻;城内我也排下了酒宴,请甄将军入城宴饮。
甄随气势汹汹而来,却不费一刀一枪,就顺利打开了蒯城,但他心里可一点儿都不高兴——因为既没得着立功的机会,也不能刀头喋血,好好厮杀一场。心里郁闷,干脆回绝了胡崧的宴请,说要等后军抵达,一起进城。
当晚即宿于城外,只遣部分兵马入城去控扼住了西门。翌晨裴开、熊悌之、莫怀忠等率部赶到,甄随就问他们:“我意全当不知,杀入城去,一刀斫下那胡崧的首级,汝等以为如何啊?大都督曾说起过韩信之事,昔日有个老书生游说齐国投降,韩信却当不知,仍然猛攻齐地,终于得王于齐……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裴开连连摆手:“不可相提并论。昔日齐王乃敌国,而今胡将军是朝廷重将,且诏书只讨司马保,协从不论,岂可因此擅杀来降之胡将军?裴督慎勿为此事,否则必受裴公责罚!”
甄随心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答应,否则我昨晚就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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