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悌之狡辩说:“我岂畏惧秦州兵?但敌众我寡,正面拮抗不合兵法,故此稍稍退却,以寻有利地形,方便阻击之……”
裴开继续冷笑:“我方自东来,知道由此而至武功,百五十里内,地形皆与此处相同。难道熊督计划退至武功,才可凭坚而守么?”随即扬鞭一指:“险要就在身旁,何必要退?”
你一路朝东退,且找不到有利地形呢;可是最有利的地形就在身边,是身右的南山,你怎么没想过利用起来哪?
熊悌之脑筋一时间没能转过来,再加上实在不敢得罪裴开,只得顺着对方的话头说:“我正有此意,唯在寻找上山之路……”转过脸去瞧瞧——“此处便可。”
所以他纯粹是为裴开所逼,无奈之下,这才上了南山,凭险而守。实话说此举亦不合兵法——裴开终究没有实际领兵打过仗,自从投效以来,他一直呆在中军帐里做参谋来着——若被秦州兵封锁了下山的通道,一时间难以突破,恐怕这一千陈仓兵再加五百槐里兵,全都得活活渴死、饿死在山上。
熊悌之一时间慌了神儿,被迫跟着裴开的指挥棒走,等到想明白这点,全军都已然陆续上了山了,而且山下道路上已经能够遥遥望见“镇军将军胡”的旗号……
胡崧自然并不清楚熊悌之是被迫上山的,行至山下一打量,敌兵在南,渭水在北,而且渭北便是陈仓城……倘若陈仓再出兵前来,渡渭袭我,我被迫要在南北仅十里的狭窄地域内两面御敌,其势大为凶险——这是死地啊!
原来如此,敌将预先设好了圈套,专等我过来钻!
胡崧心说早知如此,我就该一听说对方上山,当即打道回城……可是后悔药没处掏摸去,再加上倘若仓促撤退,而敌军居高临下冲杀下来,我军损失必然惨重,同时也有损我胡将军的威名。于是被迫分一千人看守渡口,以防陈仓方面出兵夹击,胡崧亲率主力当道下寨,封堵山麓——怎么着也得熬过这个白天,等到夜间再徐徐撤走,敌军必然不敢来追。
熊悌之在山上见到秦州兵立阵下寨,不禁暗叫一声苦。就听旁边裴开问道:“我看今日之势,却似马谡在街亭,舍水上山,而为张郃所围——该当如何应对啊?”
熊悌之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心说不是你叫我上山来的么,怎么你早没想到会陷入当日马谡一般的绝境啊?都这会儿了还问我“该当如何应对”,我怎么可能知道!
其实在裴开想来,我说上山,只是提个建议,你不是说“我正有此意”吗?你是徐州宿将,你既然说上山有利,必然有其道理啊,那么要怎样才能避免马谡一般的境况呢,想必早有筹策——有何妙计啊?我洗耳恭听。
熊悌之原地转了两圈,狠狠地一跺脚,心说罢了,罢了,为今之计,只有拼命!希望我没有马谡那么倒霉,关键是胡崧不比张郃。然后还得假模假式给自己找理由——“马谡曾论兵法,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处于亡地而后存’,原本合理,奈何魏兵是其数倍之多……”再一想,秦州兵也是自己的数倍……不管了——“四面封堵山路,使其不得下平,乃至丧败……是其不善统驭之过。今我军士气正盛,乃可奋勇下击,无所不破!”
裴开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捋不清对方的逻辑,可也只好装模作样点点头:“原来如此,熊督果然善战。”
随即熊悌之就问了:“我须坐镇山上,总筹全局,未知裴府君可肯先发击敌啊?”我今天就算死,也要先拉你垫背,还要你死在我前头!
裴开皱皱眉头,说:“本不当辞,然……我所领槐里兵成军未久,疏于训练,恐怕难当重任。”
他在槐里征召青壮从军,本身是按着老徐州军的条例来训练的,但一方面裴该在徐州从无到有建设军队的时代他并未亲眼见过,照本宣科,感觉上总归差了一层;再加上又不似裴该般可以用土地、家眷来牢牢牵住军心,此外还时常巡行军中,宣讲道理,鼓舞士气,故此效果不彰。裴开自己知道槐里军的实际素质,比老徐州军差得实在太远——恐怕训练时间再长也没用,只能充地方戍守之卒,不能当主力——故此毫无信心,只得觍颜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