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四面之相

勒胡马 赤军 2116 字 2022-10-31

至于裴该属意于郭璞,那还真跟是否同乡没关系。一则他是灵魂穿越,对于这一世的亲情本就淡漠,何况乡情?再者说了,河东老乡一大票都即将北归来投不仅仅卫展,还有此前寄居汝南的柳恭、柳矩,和南渡襄阳的柳习、柳卓,都已经抵达了河南,正在谋划是留佐祖逖好啊,还是入关依附裴该为好。

所以说,河东人多了,大姓更多,谁会在乎一个寒门出身的郭璞呢?

裴该看重郭璞,主要在于此人笔头了得,本就是两晋之交的著名文学家,他裴大将军幕府里就缺这种人。想那司马睿坐镇建康,幕下号称“百六掾”,而他裴某手下,即便加上已然外放或迟早会外放以独当一面的裴嶷、殷峤、游遐、韦鸿等人,能凑齐三十个不?朝中、军中,公务如此繁忙,代笔捉刀的不能够总是小猫三两只啊。

其次呢,裴该对于郭璞看相之能,也很好奇。他本人自然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即便隐约感觉苍天使自己穿越,必有深意,也不觉得这“天”是什么有意识的高等生灵,即便开始有些相信命数,也不觉得命数可以预测可预测就说明不易扭转,但他却相信“我命在我不在天”!至于《晋书》上所载郭景纯种种“神迹”,裴该全当是玄幻。

好比说根据记载,郭璞南渡前曾经依附过庐江太守胡康(或作胡孟康,或独言康,考虑到当时士人以单姓为主,则孟康当为字,或‘孟’字为衍文),离开的时候,因为贪恋主人家一名婢女,就取来三升小豆,撒于宅外。结果胡康大早上的起来,忽见数千赤衣人围绕其家,靠近去瞧却又不见了。他自然找郭璞来卜算,郭璞就说:“君家不宜畜此婢,可于东南二十里外卖之,且勿争价,则此妖可除。”他暗中早派人跟二十里外等着了,就此以低价买得心仪的婢女,然后书符投于井中,数千赤衣人尽皆反绑双手,自投于井……

我靠这就是所谓的“撒豆成兵”吧?郭璞要真有这本事,还能被王敦所杀吗?他只要抓把豆子一撒,化作大队赤衣人,即便只有虚影,王处仲也肯定得当场吓尿吧?

所以说,《晋书》所载,岂止不可尽信,简直是完全不能信,那郭景纯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哪?看相卜算,是不是有一定尚且不为人所知的科学道理在里面?裴该真是很好奇啊。

于是等到郭璞上门来致谢,裴该好言抚慰,先安排他做书记,为自己草拟文书,然后就问了:“闻卿善相,可能相我否?”

郭璞来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他认为裴该留下自己,三成是看中了自己的文采,剩下七成,还是把自己当个算命的……这可无法可想,谁让自己学了道术,又到处去展示呢就此简明扼要地回答说:“明公之相,贵不可言。”

裴该心里话这还用你说?我都做到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大都督,几为人臣顶峰了,即便转眼就死,或者势力瞬间崩溃,这会儿也肯定贵不可言“可备悉言之。”说着话还特意摆了摆姿势,好让郭璞瞧个清楚明白。

郭璞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拱手要求:“明公请起身……请转身。”其实昨天跟刘隗来至裴府,郭景纯早就已经抵近观察过裴该的面相了,但我还想再瞧瞧您的背究竟怎样。当然啦,即便还是那天的结论,只要一“背”,更为显贵,他也是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

这话私底下跟别人说说还则罢了,怎敢对当事人明言啊?倘若裴该并无反意,会不会以为自己跟蒯彻似的,是想教唆他背晋哪?那还不当场下令把自己拖出去砍了?即便裴该有反意,终究形势未到,就更应该赶紧封口,免生流言蜚语。

昔日主簿耿包密白袁绍,说:“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袁绍若是全无篡意,就该当即斥退甚至杀戮耿包,但他没这么做,反而把耿包之言遍示群僚,以听取意见,结果大家伙儿都说此人妖言惑众,理当正法。袁绍知道时机未到,人心不附,只好把耿包给宰了。

这是前车之鉴啊,郭景纯哪敢傻乎乎地步耿包的后尘?

于是仔细观察裴该的背影,恍恍惚惚,影影绰绰,貌似自己那天并没有瞧错,但这话绝对不能够明说。因而他装模作样沉吟少顷,对裴该说:“明公适才坐北而向南,堂外天光普照,面无荫翳,乃成功之相。再起身而向西,光明在左,荫翳于右,示用武也;折而北向,不见其面,不敢多言;转而向东,光明在右,荫翳于左,示文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