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裴该却对小吏郭璞颇感兴趣,只是朝刘隗颔首致意,随即就转向郭璞,问他:“卿何方人氏啊?”郭璞拱手答道:“籍贯河东闻喜,忝与裴公同乡。”
裴该笑笑,说怪不得“闻卿言语,颇为熟悉。”
晋代的官方语言是河南话,也就是后世常说的“河洛语”因为都城在此啊但因为疆域广大,各地难免都有各自的方言,有时候还真影响交流。比方说吴音,所谓“呕哑嘲哳难为听”,别说平民百姓了,那些没打算入朝做官,只谋乡间小吏的士人,估计也大多数都还是一嘴的“鸟语”。
至于裴该本人,他倒是正牌的河洛腔,因为打小就跟随老爹在洛阳做官之故裴同然。但终究老家在河东,两地距离不算远,具体到发音上,多少还有些区别好比后世的北京城里话和郊区话老家不时来人,或者他偶尔回乡祭祖,河东腔也听得熟了。如今裴该的灵魂,虽知郭璞,却没记住他是哪儿人,但借用此世的记忆,对方一开口,就觉得好亲切啊,故乃发问。
关键是作为后世的历史爱好者,自知郭景纯,但对于此世的裴该而言,老家一个寒门小子,谁会关注啊?
不过问过这句也就完了,他必须得撇下郭璞,先跟正主刘隗交谈。三言两语,寒暄过后,刘隗便即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来,双手呈上。有仆役接过,交到裴该手中,裴该展开来一瞧,原来是司马睿写给自己的信。
信文骈四骊六,也不知道是请哪位幕僚写的裴该知道司马睿,文采有限,长篇苦手他一目十行,择其大要看了。信的开篇,首先是恭喜裴该北伐成功,进而入朝执政,恭维几句后,又重申司马越、司马睿这一派与裴氏两代的深厚交情包括你为裴妃之侄,而我也把裴妃当亲叔母一般礼敬啊。行文到中部,开始谈国事,说我一直担忧天子在关中,为胡寇所逼,形势岌岌可危,每欲发兵相救,惜乎江东未定,且力量不足;多亏文约和你祖士稚二人帮我完成了这一心愿“非止有大功于国,实亦有大德于孤,未敢或忘。”
那么既然你们已经收复了河南,又杀退了刘曜,从建康到长安的运路终于畅通了,不必要再从荆州西部翻越崇山峻岭,险道而行。我作为藩王,已然久疏贡赋虽说是情非得已如今则不可不贡啦。
因而遣丞相司直刘隗来贡,并且也向文约你献礼。裴该读到这里,直接跳至文末,果然开列了礼品名单,包括:越布十段、青瓷一箧、珍贝与明珠合一匣……东西真不算多,价值有限,只为表个姿态而已。
翻回去继续读信,又是大段片儿汤话,不外乎说此前咱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今遣刘隗前往解释,希望可以弥合裂隙,同心辅国云云。裴该不禁莞尔,就问刘隗:“书中云我与琅琊大王,恐生嫌隙,不知嫌隙何在啊?”
刘大连毕恭毕敬地回复道:“此前公等进至河南,而大王为宵小所蔽,以为战事不利,故急召二公南归,险使北伐大业功败垂成以此恐生嫌隙也。”
裴该追问道:“宵小为谁?”
刘隗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庾元规。”
“则大王如何处置?”
“已褫其官职,罢为庶人矣。”
这个消息裴该倒是头回听说,不禁微微一愕,随即撇嘴就我所知,起码在我进长安执政前,庾亮还跟建康相府里呼风唤雨呢,甚至还一度使司马睿下达了“锁江”之令。真要是为了下令退兵之事责罚庾亮,又何必等到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