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晋军中虽知有此物,但此前制造和运用者并不多,等到天下大乱,各路军阀全都财力窘迫,唯恃人多取胜,就更没谁再大规模建造砲车了。胡军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满天飞石块儿——大的如汤镬,小的也比拳头大——的景象,当场就有数百人惊骇恐慌,抛弃了车辆,掉头就逃。
不过因为有土包做缓冲,实际被砸烂的大车并不多,倒是石头弹起来,给推车的胡兵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刘曜于阵后布列亲兵,手执长刀,逢空手逃回者便即当头斫去——推着空车回来的可以,咱们再装土包,再上吧——所杀何止百人,才终于把半数土包全都倾倒进了城壕之中。
又再轮替一次后,到了攻城的第五天,眼看着壕中已有水花漫出,或许再冲一次,便能填平距离不短的一段了。可惜胡军伤损者已达三四百人——小一半儿是被刘曜亲兵砍的头——士气已挫,实在难以再攻了。刘曜这个气啊,不恨功亏一篑,恨的是明天轮到虚除部进攻,这份功劳竟然白白地拱手让给了伊余!
果然翌日伊余故伎重施,再使骑兵负土填壕——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花样来了——才来回三趟,便已将一段长达三丈的城壕大致填平,骑兵已经可以踏着土包冲过去了。他本待就此收兵,却听得刘曜本阵中鼓声擂个不停,分明有催促之意,无奈之下,只好一咬牙关,挥刀号令士卒:“给我冲!”
羊马垣内和城墙之上,都有如雨箭矢射出,但虚除部的士卒惯于骑射,对于避箭自然也有不少心得,仗着马快,加上临时从刘曜处借来数百具蒙皮大盾,还是顺利地冲过了城壕,逼近羊马垣。只是战马至垣前自然止步——那玩意儿半人多高,很明显不是一蹴可塌的,背后还有城壁,也不可能纵跃而入——随即垣内就伸出来无数的长矛,将虚除骑兵或人或马,一个一个鲜血淋漓地穿刺在了矛尖之上。
对此虚除骑兵几乎无计可施——他们手中多数只有长刀,少携长矛,而且即便有,也比垣内晋军的步兵矛来得短小;若不靠近羊马垣,引弓对射吧,骑弓无论强度还是精度,都无法与硬弩相提并论……
最终伊余在拋下了百余具尸体后,只得狼狈而退——倒是一定程度上杀伤了不少晋军,估计是己方折损的一成还多……
伊余也是会算数的——氐、羌只是文化水平比晋人为低,但还不算彻底的野蛮人——回去拿树枝在土地上写写划划,我今天总共伤损将近两百,回报晋军大概战死二三十,就算翻个倍,五十,那么我三万兵马,以命换命,能够杀伤多少晋人呢?
算完了狠狠地一抛树枝,心说这样不成啊!明天还是看刘曜进攻吧,瞧他有什么法子对付这矮小的羊马垣。
本来这还不到一人高的土垣,若在上郡草原上,伊余正眼都未必肯瞧。但问题是城壕仅仅填平了三丈宽而已,抑且潮湿、坎坷,骑兵根本无法快速横穿垣墙正面,以弓箭射杀垣内敌卒,而且羊马垣后面还有高高的城墙……这我打不了,还是刘曜你派步兵上去硬啃吧。
然而刘曜次日却并未发起进攻,因为天色位明时他便突然得信,说因为城壕堵塞,壕水滋漫,竟然把城东刘岳的大营给淹了……
大荔城壕是引的北洛水灌注,由城南分道而东,然后绕至城北,直向城西,这在北面封堵住了一段,城东当即泛滥。城东的地势本来就平缓,裴该为了修筑城防工事,还挖了不少的坑,取了不少的土,真可以说是“天高三尺”了,于是当日晚间,刘岳大营便即一片泥泞。还幸亏只是分流,不是更流,这几日天候也还算干燥,没有降雨,否则的话,估计城东大营将会彻底变成泽国……
刘岳被迫移营,好在估计这种状况下,城内晋军也不大可能从东门冲杀出来。刘曜为此重新检视自己在城北的营寨,被迫耽搁了一日。
然而想不到的是,翌日晚间,晋人竟然打开东门,突破泥泞,偷袭了刘岳的营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