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陶侃不可能光派这五十骑出去,哪怕人马皆披重甲,个个是可以力敌百人的勇士,“具装甲骑”真正达到裴该想象中的强度,五十骑投入上万步阵中,那也只剩个“死”字而已。陶侃使具装甲骑在前冲突,三百步卒和三百弓箭手跟随于后,以为策应——终究他不是发动的自杀性冲锋,五十具装甲骑要是全扔在这儿,一个都回不来,裴该非跟他急不可。
安排既定,一声令下,具装甲骑便即从两阵缝隙中缓缓驰出,才出晋阵,左右散开,便即双膝一磕马腹,改便步为疾奔,长槊平端,朝着胡阵撞将过来。两阵相距不过一箭多地,换算成后世尺度,也就一百五十米,即便是背负着着甲武士的战马,最多十秒钟也跑到了!对方弓箭手即便早就搭箭瞄准,等敌骑进入射程后当即发射,直到敌踏己阵,最多也不过能够施放两箭而已……而且阵中弓箭手并不被允许自由射击,都必须听从队长的指令,同时投射,所以基本上而言——
具装甲骑直迫胡阵,对方只来得及发射一轮箭,且数量寥寥无几,更只有两成中的,都被马上骑士以左手小盾轻松挡下。
五十骑并排而前,步调统一,马蹄声并不混杂,仿佛擂鼓一般,“通通通”地声震四野,两阵皆可耳闻,还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如此威势,实足惊人,陶侃在阵中眺望,不禁捋须微笑,很有信心打乱对方布阵的节奏。
然而他料想不到的是,眼瞧着具装甲骑已近敌阵,甚至略微靠前的两名骑士,手中长槊都已经各捅入一名胡兵胸膛了,突然之间,周边胡卒发一声喊,竟然抛下武器,掉过头去,狼狈而逃……一人胆怯,牵动全军,顷刻之间,胡军前阵便已彻底崩溃——而这时在具装甲骑后面接应的刀盾手和弓箭手,都还没能进入对方弓箭手射程之内呢。
区区五十骑具装甲骑冲阵,竟能使万人辟易?陶侃双睛瞪得溜圆,差点儿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心说难道我误会了使君,他花大价钱编组这具装甲骑,果有我等凡俗难以理解之妙处么?这玩意儿是自带鬼神的威势,还是弱敌的光环?
急问身旁亲信:“彼等呼喊些什么?”
有耳神比较好的亲信回禀道:“似乎在喊——鲜卑人来也。”
陶侃嘴角不自禁地就是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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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士人普遍对外族不了解,也懒得了解,故此对于胡汉国的内情所知甚少,记录在案的更少,遂至后人胡猜妄测,史书上讹误甚多,且多自相矛盾。裴该原本知道的也很有限,陶侃等南人更不必说了,但自从收降了胡将刘光后,从他嘴里倒是探出了不少内情,理清了许多头绪。
此前自然也逮过一些胡俘,裴该还在石勒军中混过,但刘光的好处,一是他读过书,有一定见识,不会把风传妄语当真事儿来说;二是曾为刘丹养子,虽非显贵,但跟贵族圈儿是能够搭得上边的——也幸亏他只是搭得上边而已,若真是胡汉贵族,说不定会为了炫耀自家出身,而刻意地造假充真……
晋人一般统称北方各族为“胡”,或者单称匈奴为“胡”——匈奴是大胡,其它各部是小胡,是杂胡——认为是南匈奴单于的后裔建立了胡汉国,在其政权顶端的是匈奴王族,其下各部贵人,再下则杂胡……其实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