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方面连打胜仗,士气正旺,将领们也个个眼高于顶,极其骄横,当即纷纷表态:“刘粲欲归便归,我等即当于城下取其首级——又岂能自当其弱,而独使豫州当强乎?!”
众将都巴不得和刘粲主力对撞一回。本军自入河南以来,先兵不血刃即下成皋关、成皋城,又使辅兵守成皋而当刘勋,复于七星堡之战中以泰山压卵之势将其摧破,继而又一鼓而下巩县……仗打得是很顺利,但多少有点儿没劲——敌人太弱啊!倘若一直挑软柿子捏,又怎见得我徐州兵健势雄,为天下之强军呢?都督反复示弱,胡兵多轻视我等,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刘粲见识见识真正的徐州军是什么样子的!
再者说了,天幸甄随那蛮子不在,没人抢功,不趁此时身当强敌,扬威于宇内,要更待何时啊?
唯有陶士行胜而不骄,仍然劝说裴该:“即不烧浮桥,也可遣军屯于伊水北岸,待刘粲归来时,半渡而击之,必获大胜。”
裴该本人倒是并未因胜而骄,甚至于丧失了理智,主要他的想法与诸将不同,追求的不是血战得胜,而是不战屈人之兵——能够以最少的伤亡赢得胜利,才是一名合格统帅所需要追求的。终究徐州辅兵还则罢了,正兵都是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光在徐州时巡查各营,宣扬“晋戎不并立”的理念,搞洗脑工程,唾沫星子就不知道费了多少缸啦,怎么舍得轻易浪掷?
之所以不肯焚烧伊水上的浮桥,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是怕刘粲后无退路,会拼了命地攻打踵迹而来的豫州军,即便祖逖能够打赢,也必然损失惨重。对于豫州那些多由坞堡武装组成的部队,又不是自家产业,说实话裴该并不肉痛,就算全拼光了他也不在乎;但他在乎祖逖啊,真要是把硬骨头都扔给对方啃了,将来还怎么有脸面与祖士稚相见?
再怎么不肉痛,“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种事,裴文约还是做不出来的。
故此陶侃建议半渡而击,裴该当即欣然接受,即命“蓬山营”屯扎偃师城南,看守浮桥。“厉风营”则屯扎于偃师之北,以防孟津方面的胡军赶来增援。裴该自率其余部众,在偃师东侧立阵,拖拽云梯,准备攻城。
战局最好的发展,是他在此能够如同攻打巩县那般,一鼓而下,然后就能将主力全都拉到伊水北岸,隔着浮桥等待刘粲逃归,或者打听到豫州军与胡军主力在何处对峙,到时候冲杀过去抄敌后路。但是没想到,第一日攻城却未能竟功,三具云梯都遭焚毁。
主要原因是,先前巩县已有零星败卒逃至偃师,向才刚接替了城池防御的刘勋禀报了战况,刘勋虽然并非守城战的名将,终究见多识广,很快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云梯才刚架上城堞,刘勋便命勇健士卒冒着箭雨,往云梯末端堆积柴草,然后点火焚烧。固然云梯的尖端镶有铁钩,终究本体还是木制,很快就被烧断。且第一批冲上云梯,欲图纵跃登城的徐州兵也为大火所阻,被迫退了回来。
这第一日之战,守军被城下放箭所伤的甚多,唯有烧毁晋军三具云梯,大大鼓舞了士气。徐州方面的伤损则非常有限,但未能取得丝毫战果,等于说是彻底失败了。
巨大的云梯不是那么容易造成的,即便徐渝和匠人们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再造起来,速度必然会比第一批为快,即便那三具云梯只是第一段梯身遭到焚毁,修修还能用,但砍伐树木、削斫材料,也非顷刻之功。裴该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收兵,命徐渝必须在两日内修好第一批云梯,此外再多造六具出来——到时候我三面攻打,看你能尽数烧尽否?!